他过一会就会朝门口看一下,人在紧张期盼的时候,身子也会跟着有所动作。可他没有,只是动了一下脑袋。这说明他知道有人在外面观察他,他必须要摆出一副普通人害怕的样子出来。”
王南星朝着审讯室里又看了一下。
这是怎么看出来的啊?
“这种人的心理素质非常强大,不好对付。”孟绍原皱了一下眉头:“他能在重庆潜伏十四年,还成家立业了,他完全融入到了重庆。不得了,不得了,十四年啊,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政府迁都重庆,进行了几次肃清日特的工作,他都是漏网之鱼。他的潜伏之深,级别之高,已经超出了一般日特。”
还有一点,无论是当初廖宇亭提供给自己的日特手册,还是后来自己老子孟柏峰给自己的那份潜伏间谍名单上,都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以至于数次,由孟绍原主导,从上海开始发起,在重庆进行的肃奸中,这个叫“梁振先”的人,都安然无事。
“准备一下,正面接触。”
“是!”
孟绍原面对面的和梁振先接触了。
梁振先站了起来,鞠了一躬:“长官好。”
“啊,你好,请坐。”孟绍原也客气地说道:“梁振先,四川邮务管理局西川邮政重庆邮政员工,祖籍河南安阳,没错吧?”
“对,对,没错。”
“河南人,怎么到四川了?”
“那年河南大旱,没活路了,就跟着父亲一起逃难到了四川。”
“令尊还好吧?”
“没了,到了四川,家父就染上了重病,也没钱请大夫,就这么没了。”梁振先一声叹息。
“可惜啊,可惜了。”孟绍原也叹了口气:“内秀儿呢?”
他忽然冒出了一句河南安阳话。
“俺秀儿是重庆人。”梁振先毫不迟疑的接口道:“长官,您也会安阳话啊?”
安阳话里,“秀儿”是媳妇的意思。
这是孟绍原刚找了一个河南安阳的特务学的。
王南星是在边上陪审的。
孟科长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如果梁振先的身份是假的,他当场就露馅了。
可是梁振先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做我们这行的,什么地方的话都要学上几句。”孟绍原笑了笑:“梁先生在重庆待了十四年了,家乡话一点都没丢。对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军统。”梁振先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孟绍原继续问道:“既然你被请到军统来了,那肯定是有事了。梁先生,你仔细想想,都做过什么事没有。”
刚才本来有些放松了,一听到这话,梁振先瞬间又表现得紧张起来。
孟绍原也不催他,很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好大一会,梁振先开口说道:“我能喝口水吗?”
王南星起身,把一杯水递给了他。
“谢谢。”
梁振先一口喝完,一咬牙:“我知道早晚瞒不过去的,我交代。”
那么快就开口了?
孟绍原都觉得有些奇怪。
“那是前年的事情了。”梁振先缓缓说道:“我帮红岩村13号送过信,而且不止一封。”
红岩村13号!
中工南方局和十八路军重庆办事处!
王南星立刻神色变得肃穆起来。
这还真是份特殊情报!
“国工合作,共同抗日。况且你本来就是邮差,帮着送几封信,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嘛。”
“国工合作,共同抗日。况且你又本来是邮差,帮着送了几封信,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嘛。”
孟绍原非常通情达理地说道。
“是,是,我知道。”梁振先连声说道:“可是,我们邮局有规定,从红岩13号出来的信件,一定要先行交由特殊机构检查。但我没有照做,而是悄悄的帮他们送了。我就是同情他们,觉得他们也是真心抗战的。”
这可真是在那老实交代了。
王南星心中想道。
像这样的事情,往小了说就是同情工党。往大了说?
不死也得扒层皮了。
“你很老实,可你也很聪明啊。”
孟绍原慢悠悠地说道:“早就准备好的吧?”
“长官什么意思?我不是太明白。”梁振先怔怔问道。
“我的意思,你懂的。”孟绍原笑了笑:“你早就准备好会有着一天了,一旦到来,你会交代这事,而且一定会引起重视的。你懂什么叫弃卒保帅,可你弃得不是卒,你直接把炮给弃了!厉害,厉害!”
梁振先还是一脸的惊讶。
仿佛他完全听不懂孟绍原在那说什么。
孟绍原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我遇到过很多对手,也审问过很多对手,你是特别厉害的那一个。成了,你给红岩村13号送信的事情,我没兴趣。说吧,你的代号是什么,隶属于哪个特务机构?”
“什么?代号?”梁振先一脸的诧异:“特务机构?长官,您弄错了吧?”
“我不是太喜欢用刑,知道为什么吗?”孟绍原也不用他回答:“其实我蛮厌恶看到血腥的。而且,刑讯逼供,总要好几次才能让对方说出真话。不过,实在逼不得已了,我不得不用刑。
梁先生,我暂时还是称呼你为梁先生吧,不要逼我,一旦我用刑,我可以保证,很多刑具你连听都没有听过!”
梁振先摇了摇头:“长官,您一定是弄错了,一定是弄错了。”
“你紧张了,现在你才是真的紧张了。”
孟绍原忽然说道:“‘弄错了’这三个字,你特别加重了语气,你的内心,知道自己就快要暴露了。我承认你很厉害,可你,还是第一次遇到我这个更加厉害的对手。”
嗯,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在吹牛。
可是,偏偏王南星一点都不觉得在吹牛。
就刚才的那一轮较量,如果梁振先真的是日特的话,那么,王南星见识到了两个顶级特务之间的较量!
梁振先不断伪装,抛出重磅诱饵,企图为自己脱身。
孟科长呢?步步为营,任他风吹浪打,我自闲庭信步!
审讯室的门推开了。
李之峰、石永福和曹瑞成走了进来。
他们的手里,拿着一部电台,一个口袋。
一看到那部电台,尽管面上依旧正常,可是梁振先的心里却好像落到了冰窟窿中。
“找到了。”李之峰看了一眼梁振先:“电台和所有的东西都被我拿来了。”
石永福立刻打开了口袋。
那里面,放着手枪、弹匣、手雷、金条、现钞、证件。
证件有好几本。
有水务局员工的,有商务局员工的,甚至还有一份军统局的!
孟绍原打开了这份军统局的证件。
一张照片,赫然在目。
梁振先!
只是,上面的名字变成了徐国仲。
“我军统什么时候有了这个人,我都不知道啊?”孟绍原把证件扔到了桌子上:“梁先生,你是叫梁振先,还是叫徐国仲啊?”
到了这个地步,梁振先知道自己彻底的暴露了,可他还是表现得异常平静:“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