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次主要是来对付杜月笙的,再增加一个对头不好。
他看了一眼一个中年人:“你呢?你谁啊?”
那人一抱拳:“天横一条线,地插一炷香。兄弟本姓洪,浦东骆驼扬!”
“什么乱七八糟的。”孟绍原最怕听这种江湖切口:“一个流氓,坐在这?起来,坐边上去。”
骆驼杨大怒,正想发怒,忽然看到杜月笙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忍气吞声站起,恶狠狠的瞪了孟绍原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副席。
主桌上又主动站起来一个人,笑笑说道:“我是上海工商界慈善总会的会长陆伯鸿。我看起来也没资格坐在这里,我去副席,我去副席。”
哦,就是那个创办第一家有轨电车,为中国工商界做了不少好事,为了保卫南京,为了响应号召,将一艘商船自沉在指定区域,可惜在日寇占领上海后,晚节不保,成了日寇主办的“上海市民协会”执委,上了军统特工除奸计划名单第一个,被刺杀身亡的陆伯鸿?
空了两张位置出来,孟绍原也不客气,带着祝燕妮大咧咧的坐下,还摘下了礼帽,把杜月笙的大弟子顾嘉棠叫到身边,也不说话,手一伸,礼帽递到顾嘉棠的面前。
这是摆明了把顾嘉棠当成服务员使唤了啊。
要不是杜月笙连使眼色,只怕顾嘉棠立刻就会发作了。
看着客人都到齐了,杜月笙清了一下嗓子:“诸位,诸位,今日杜某略备薄宴,感谢诸位赏光……”
“达令,这是上海有名的三黄鸡,赶紧的吃了。”孟绍原夹起一块三黄鸡,放到祝燕妮面前的碟子里。
“哎哟,人家不喜欢吃啦。”祝燕妮嗲嗲地说道。
“沾着酱油特别好吃。”
两个人旁若无人,声音又大,杜月笙看起来涵养不错,等到他们说完,这才继续说道:“在我国民政府英明领导之下,我上海繁荣蒸蒸日上……”
“杜月笙,你这用词不对。”孟绍原忽然大着嗓门打断了他的话:“第一,你代表不了国民政府,你充其量就是个青帮老大。第二,什么叫‘我上海繁荣蒸蒸日上’?这用词很不妥当。啊,也不怪你,你认识不了几个字!”
就算是个瞎子,也都知道这位“孟老板”今天是来故意砸场子的了。
要出大事,杜先生的酒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来捣乱?杜先生一忍再忍,可这人也未免太过分了吧?真要出事。
果然,顾嘉棠和高鑫宝实在是忍无可忍:
“姓孟的,你敢来这里捣乱是瞎了你的狗眼了!”
第二百十七章旁若无人
一大票的杜月笙门徒冲了进来,人人手里拿着家伙。
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孟绍原却丝毫不怕,吃口菜,喝口酒。
“孟老板。”杜月笙的脸色终于阴沉下来:“月笙最喜交友,来的都是贵宾,可你未免过分了吧。”
他是半文盲,因此也最怕别人说自己不识字。所以对读书人一向很客气,比如袁世凯称帝,主要的推手,大名鼎鼎的杨度来上海,就被杜月笙奉为上宾。
眼下孟绍原居然如此揭他的短,他想装涵养好也是实在装不下去了。
剑拔弩张,只要杜月笙一声令下,当场就要出事。
就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候,孟绍原忽然用筷子敲着碟子:“我本湖南人,唱作湖南歌。湖南少年好身手,时危却奈湖南何……林中痛哭悲遗族,林外杀人闻血腥。留兹万古伤心事,说与湖南子弟听……”
这正是杨度写的“湖南少年歌”,也是孟绍原最喜欢的,第一段大声唱完,孟绍原又抬高声音:
“黎北业在哪里!”
杨度在临终前,杜月笙陪在他的身边,说了无数敬仰惋惜的话,又请杨度推荐一个和他一样的大才,杨度于是便推荐了自己的学生黎北业。
就看到角落的那一桌有人和道:
“天风海潮昏白日,楚歌犹与笳声疾。惟恃同胞赤血鲜,染将十丈龙旗色。凭兹百战英雄气,先救湖南后中国。破釜沉舟期一战,求生死地成孤掷。诸君尽作国民兵,小子当为旗下卒。”
这是“湖南少年歌”的最后一段。
然后,一个留着长须,穿着长衫,儒雅斯文的中年人走到主桌这里:“你们要做什么?大过年的喊打喊杀?”
再看顾嘉棠和高鑫宝等人,对这人甚是忌惮。
“孔山先生的话听到了,还不散去?成何体统。”杜月笙居然也如此说道。
这人微笑看着孟绍原:“在下黎北业,别号孔山。不知道孟老板怎么知道我这号小人物?”
“我想知道谁有什么难的?”孟绍原淡淡一笑:“你孔山先生是杜月笙的军师,这上海滩不知道的人可少那。”
这也怪了。
孟绍原对杜月笙毫不客气,可对杜月笙的一个门客却是如此彬彬有礼。
孟绍原又不傻。
刚才那一出,就是为了锉锉杜月笙的锐气。
自己这么一闹,戴笠和孔祥熙那里很快就会知道。
而且,他还有更深的一层目的在内……
好好的一个新年酒宴,孟绍原一来,鸡飞狗跳,他杜月笙在上海滩说一不二的人,这面子往哪里放?
而且自己表现的越是强硬,甚至是无礼,杜月笙越是摸不清自己的底细,越是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很多瞎胡闹的人,其实心里早就有自己的盘算。
至于杜月笙能不能看出自己的真正目的,那就看他和身边的人聪明不聪明了。
至于黎北业,那是自己的护身符。
黎北业身为杨度门生,有名气,没权利。快五十的人了,连个小官都没当过,只能靠着老师推荐,在杜月笙门下当个门客混饭吃。
打一个,拉一个,那是成事的不二法门。
黎北业就是自己要拉的人。
而在一边,季云卿却是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就在那里看戏。
他虽然也和孟绍原有过节,但他最在意的,还是上海滩大亨的位置,杜月笙在这张位置上坐了那么多年,也该挪挪位置了。
有人来对付他,那是季云卿巴不得的事情。
“好了,大家请喝酒,请喝酒。”杜月笙脸色变得也快,又让人加了一张位置和餐具,也让黎北业在主桌上坐下。
黎北业本来是应该坐副席的,可他心高气傲,见既然坐不了主桌,那就干脆坐到角落那桌去,也好显示自己清高孤傲,无论杜月笙怎么劝都没有用。
这时候这位孟老板来一闹,他居然能够坐上主桌,那是黎北业万万没有想到的。
虽然都坐定也喝上了,但主桌上的气氛尴尬无比。
季云卿隐忍着想询问自己弟子被杀和孟绍原有无关系的冲动,只顾喝酒吃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