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3.9
上午,天微阴。乡党梁粤,个小机灵,被选为警卫员,身背ak-47,随363团刘政委来师基指开会。等待间隙,他寻找到我电台掩体处。我欣喜,在生死未卜的战场又遇到一好友,他还活着,熟悉的面孔,尚若经年。交谈中,他告诉我,昨夜,乡党黄小军乡党在排雷时,不幸负伤,一只脚被炸飞,半边身体血肉模糊。
听后,我感到怅惘,好朋友将终生残疾。一起下乡的日子里,他在食堂当厨,常找他打牙祭,多拿了糖包,被他追赶的场景,还在眼前。如今,他不能跑了。
今天一早,黄小军被送回国内救治,生死难料(黄小军,我122师子弟,从小就耳濡目染那些单兵军事科目。虽入伍不到一年,他的工兵业务,已在363团特务连中,成为佼佼者。在解放军这所大学校中,也许,官兵之间有许多解不开的结。其中,就有地域之结,城乡之结,新老兵之结和干部子弟与工农子弟之结。这几个结,黄小军几乎都占了,但他并没有在乎。依然不张扬、不低调,我行我素。如此,不知不觉中,他与在其他方面占优势的身边人,关系微妙了。
战场上,黄小军炸桥、布雷、排雷、焚烧战友遗体不含糊。黑夜中,黄小军顺利地完成了自己地域内的排雷任务。他没有停手,帮助身边的战友排险,不慎触雷,失去一条腿。他的英勇行为,感动战友,诸多的结,解开些许。战后,他入党的要求,迟迟没有得到批准。
这位没有把军中俗事放在眼里的部队子弟,突然,感到困惑,思想一度灰暗,我尽全力开导,不奏效。忽然,我感到他这么陌生,这么无助,又这么顽强。
复员后,在亲属的帮助下,他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生活和事业。战争的创伤,给他生活带了诸多不便,如今,他失眠、记忆力下降、牙齿过早脱落、莫名惊恐、体内弹片游走加快等战争后遗症日渐加重。
随着岁月流逝,他心灵的创伤,渐渐地得到平抚,我欣慰。离开解放军这所大学校多年,也许,那些结早已解开。改革开放,我们重新认识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崇尚和谐。那些古老的词句“厚德载物”成为新识。重大比赛,国家队中,容纳了多少外援,五湖四海。
美国军队中,摈弃肤色之差,白人战友掩护黑人战友撤退,上级军官把生存的希望留给下级军人。
今天,在我们国家强军过程中,这些新型和先进的人际关系,足以让我们借鉴。让那些因地域之差、身份之差而造成的隔阂,在解放军这个大熔炉中,灰飞烟灭吧。
梁乡党还说,乡党曲宁江已经阵亡。曲宁江阵亡的消息,我已经知道。弹尽粮绝的363团接到师基指到班俊接粮命令,是时,曲宁江腹泻无力,他坚决要求参加接粮任务。24日上午,队伍行至吞片,遭敌伏击,接粮队猝不及防,混乱中,带队领导团付参谋长、营长先后牺牲,无法组织反击。
曲宁江这个在部队大院中长大的军人之后,生来不惧生死,在敌机枪猛烈扫射的险境下,他亦然操枪还击,不幸身中数弹,壮烈牺牲。越南春季相对潮热,没几日,遗体便腐败肿涨,黄小军等工兵战友奉命焚烧烈士遗体,很难烧透,加上越军袭扰,没有烧透的遗体就地草草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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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粮队死伤、损失惨重,成为中越双方难忘的一场战斗。
战后,1979年4月26日《解放军报》头版长篇通讯报道了121师对越还击战英雄战绩,曲宁江英名名列其中。因接粮战斗惨败,不宜张扬,曲宁江仅授一等功称号。
多少年后,战友们重返当年接粮队遇伏战场,凭吊英灵,一探究竟。遗址不远处有一窝棚,住有越南一老妪,经交谈,得知她曾经竟是民军游击队班长,参加了当年伏击接粮队的战斗,她讲述了那场伏击与被伏击战斗。如今,她烧香拜佛,祭奠亡灵、忏悔杀戮。与旧时敌手再交手,方知厌恶战争、喜好和平,是天下百姓共同的期盼。
曲宁江之父,乃军首长,与我师周开源政委是老战友,曲宁江牺牲,当时就上报到师基指。黄小军、曲宁江、梁粤是我一起下乡的乡党。除梁粤外,我们还是122师子弟,子弟中,还有于小军、张学利、阎惠明、黄建国、李广军等,都是121师战士,同在还击战场。
乡党、同学,在战场上相见,格外亲切,我们互相牵挂着彼此的安危。刘卫星、曲宁江、黄建国、李广军他们的父亲,此时正率队与越寇鏖战,父子同仇敌忾。这些参加过抗日战争、辽沈战役、平津战役、南下解放全中国的四野四纵老兵,勇不减当年,子弟们也毫不逊色。
父亲已解甲归田,否则,我会多一份牵挂(战后知道,一同入伍121师的刘粤生、李勇等122师子弟,战前,于前线调回122师,回到父亲身边参战。如果说,曾经读书的学堂,可尊称为母校,那么,我愿把曾经生长的122师部队大院,尊称为母师。啊,母师,我的母师,难以忘怀的母师)。
这次越战,暴露了我军许多不足,同时,也摸索出一些现代化战争和山地作战的经验。越人曾吹嘘我121师被消灭,企图瓦解我们,为其壮胆。越人还自吹,某些防线,世界上没人能突破,却被我们征服了。法国人、美国人,去不了的地方,我们去了。英雄121师,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