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3.2
上午,听到对面师基指山坳口有人嚷嚷,不知是哪个步兵团的伤兵前来要香肠,被哨兵拦住。原来,步兵拿下越人一个弹药仓库,里面的新武器不认识,马上上报基指。基指首长也纳闷,越南哪有什么新武器,于是,请那位上级来的参谋,前往该仓库。
上级还是上级,见多识广,该参谋立即认出,那新武器是苏制冰雹式反坦克火箭,是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反坦克武器。这批宝贝,被立即装车,运送回国。为此,上级特犒劳我师一车香肠,伤兵晚归,没吃到。
当然,基指没有预留这些香物,伤兵被劝回(多少年后,工伤的同事,到单位门口接待室要待遇,被劝说回家。每看到此,我就想起来伤兵战友。人受伤后,肢体残缺了,理直气壮地想在其他方面得到补偿,与常人平衡)。步兵有任务,搜索越人仓库,补充我战场消耗。同时,有用物质运送回国,建筑炸毁,削弱越人反华物质基础。
日头当午,温暖,无事。阵地周边的环境宽松,我和防空哨的黄滨源、两瓦班的马进森几个老兵,相约去洗澡。没有枪支,携带几颗手榴弹防身,便出发了。说走就走,自由自在。若在国内驻地,离开连队,须履行请假程序。我们出扣屯往左上了公路,又看到公路右侧那高个子越人尸体,肉体发黑、高度腐烂,蛆虫成片,尸液淌地。
我方不屑处理沿途越人尸体,敌方,则没有机会掩埋死去的同伴。这条公路,我已很熟,多次往返,寻找食物,知道附近有河流。走了一段,几个人在右侧下道,那里有个大一点的水湾。越国的河水也是清澈透凉的,真想把它喝干了,肚量有限呀。伏在水面,喝了几大口,舒服极了。
远处传来炮声,这里却能洗澡,可算是偏安一隅。衬衣、衬裤和裤头,简单洗了一下,晾在草地上,便去弄水。三月天,水微寒。越水清兮,可以濯吾缨,亦可以濯吾足。全身和足底搓下来的皴垢,清水微染,还好,没有危及下游鱼虾生存。不排除,在附近的山洞中,有越人女兵在窥视中国军人沐浴。出水的阳刚之躯,足以征服偷窥者,使之战斗力尽失。
越人的肥皂块,比国内的大,呈方型,像tnt丨炸丨药块。用起来,泡沫不多,不知品质差,还是使用不当,总感觉越人生活质量不高。洗完澡,身体舒坦多了,精神也爽快。穿上半湿的衣裤,不爽。不过,小伙子的身体,就是烘干机,没有条件,将就将就,就过来了。返程,一路说说笑笑,仿佛在驻地,周日去服务社的路上。天然浴场,我们仅光临一次,未见其他战友,前往沐浴戏水。
洗完澡,睡觉也舒服。晚,约23点,我台收到一份电文,忽被叫醒,去指挥部送报,好梦未成。送报文这差事,我跑腿多了,熟门熟路,成专差了。我没怨言,愿意为台里多做事,战士的责任重嘛。以前送报,直接到山坳顶即可,轻车熟路。
这回麻烦了,去机要部门,要从这北山坳经过稻田地到对面的南山坳。路程虽百余米,可哪有半夜串门的呀,黑暗中,敌我难分。若埋伏哨先斩后奏开枪,误伤、误杀的事,战场已多次发生。我先发制人,低声说着,送报的、送报的,踩踏田埂时,有意发出声响。
忽然,黑暗处,有人问口令,听声音,像是军务科的副科长,我略坦然,站着没动回令。也许,他知道电台有夜事,没有过多盘问,说去吧,我才迈步。基指山坳口的卫兵,听到我刚才的声音,例行口令问答,便放行。报文送到即回,口令依旧一问一答,怠慢不得。电台的密码电文,保密级别比其他通信方式高,重要军情,即使深夜,也耽误不得。
战场管理规定,夜间不许走动,不答口令,真开枪呀。
1979.3.3
早饭后,361团刘卫星同学到南山坳来找我,说出去转转。他领导对他不错,我台长也没有过多约束我,打个招呼,我俩就出发了。那情景,就像我俩小时候,在部队大院,结伴去上学。
我赤手空拳,他有一支ak-47,斜背在肩,随时可以操枪射击,老兵都这样。
距公路还有几十米时,看到小路边有一持枪战友,看押一女俘。女俘个不高,略胖,两手后背,可能是被反绑,一块方布盖住了女俘的头脸,在等待押送我国内。
女俘没穿军装,也许是民兵,看守战士说,她是一个队长,挺能打仗。越南抗美战争中,男丁多死伤,故越军女性不少,且英勇不让须眉。我掀起她的头盖来,女俘圆脸,白里透红,有一点雀斑,目光向下,面无表情,真看不出她骁勇善战。
她的外表,没有《洪湖赤卫队》和《渡江侦察记》电影里的女游击队长耐看。此时,身陷囹圄的她,心情一定很糟。如果没有战争,她可能是一个劳动能手、贤妻良母。战争改变了她们,缝补浆洗的手,竟然拿起了枪杆子。我没有低看她,女俘抛家舍业,抵抗外来者,是本民族的巾帼英雄。中国军人不虐待女俘,出于人道,我将那块方布轻轻盖回。
上了公路,看到路边右侧山脚下,有一块两三平方米的地,被烧焦了,莫名其妙,瞧了半天,看不出所以然来。灰烬轮廓有一点像人形,中部有一个军用水壶大小发白的东西,不知为何物。
后来得知,那块焦土,是焚烧363团副参谋长遗体所在地。他带队去接粮,由于大意,遭越人伏击牺牲。因是营职干部,遗体单独处理,骨灰送回国内。一起牺牲的还有曲宁江同学等一百余人。
虽三月天,遗体腐烂的很快,他们肿胀的遗体被集中焚烧。一层遗体,一层松枝,一遍汽油,很难烧透。因越人骚扰,未烬部分就地掩埋,取回部分骨灰,为全体牺牲人员骨灰,黄小军同学是该团工兵,参加了焚烧工作。战争后期,上级要求收敛和挖掘烈士遗体,运回国,但因难度大和危险性,这一重要工作,未尽人意,望天长叹。
上了公路,往右是高平方向,往左是来时的路。我们往左,那里熟悉。路边那个越人尸体,依旧躺在那里,散发着腐臭。我们远远就屏住呼吸,只见他肚子一天天大起来,腰带越勒越深。后来,腐臭不明显了,反而有一股不臭的异味,物极必反?
莫道君行早,找食的战友不少,有的已经回走了,见我俩两手空空往前走,就扔了一个雉过来。哈哈,相逢何必曾相识,是战友就行。我俩走了很远,像去赶集。
在左侧下道,到了一个比小卖部大一些的商店,老板、店员都逃之夭夭,没人打理生意。店内有些个乱,前来造访者,各取所需。可能是个日用品商店,未见食品。我环顾四周,发现柜台上,有一盒散乱的1号电池和刮胡子刀片,收入囊中,为战利品。返回的路上,没有发生险情。到营地,雉给警卫部队充饥,1号电池上缴用于照明,刀片与战友们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