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2.17
到扣屯后,121师基指就地驻扎,展开防御,阻击高平逃敌和阻击增援高平之敌。此时,高平被围,破城在即。没有了穿插行军,没有了突破封锁线,环境稳定了很多。援敌无踪,暂无突发和较大的战事,可以在阵地上随意活动。
与师基指比较,三个步兵团战友们日子不好过,或往来奔波、或与敌接触,战事频发,请示汇报多。白天,我台报文往来较多,由有经验的报务主任和老兵值守。由于工作环境不在运动中,只要有来电,我台便及时同意属台发报。这时,我就在旁边等待,待收完报文,便送到坡顶离群索居的机要科。
虽然,环境安全、稳定,机要科不含糊,不管收到什么等级的电文,马上到帐篷内,对照密码本翻译,随后交师基指首长阅。
到扣屯驻守后,上级指挥机关及师属各部电台,从发报到师基指首长阅,这些中间环节畅通了,上情下达、下情上达。首长及时掌握了前线敌我态势,及时指挥,不失时机、避免误会,胜算、胜仗越来越多。作为通信兵,还有我这个送报的通信新兵,心中的焦虑释然。战争,这个魔兽,既让我紧张、又让我坦然,历练我成战士。
常常送报,那几位机要参谋都熟悉了。也许是工作特殊原因,机要科的人,都板着脸,不苟言笑,多一句话都没有。他们知道的最多,可想从他们嘴里,听到点什么,真是哑巴说话了,训练有素呀。
我们随时把天线上的树枝绑好,保持伪装。其实,好几部电台都在工作,好几处天线都在伪装,光秃的山坡,凭空长出几棵异形的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伪装了什么。这阵势,内行人,就知道此处,至少是师以上指挥机关。还好,基指阵地警戒严密,越人探子进不来。
剩下的时间,我忙着搞吃的,做饭等,力所能及为之。
走过多处越人的居所,多是木屋和草屋,简易建筑。即使我国贫困农村,厅堂或正屋内,案子上,或有水杯、或有花瓶等摆设。越人室内无何摆设,无甚家具,日用品寥寥。从住房、室内摆设及饮食看,越人生活很简朴,既没有什么高的生活要求,也没有什么文化底蕴。这种简陋的生活环境和简单的生活,造就了破罐子破摔的习性,使他们男女老少,随时可抛家舍业,拿起枪,就可以上战场。打美军、打解放军,打一切不请自来者,不是勇敢,是没有什么可以留恋和需要保护的财产,他们很适应战争和好战。
奇怪的是,很多室内都有中国生产的铁听、小圆口装的炼乳和上海产的名牌自行车。自行车的外胎是红色的,与国内的不一样,也许是专门出口的。这些物品,在国内,仍然是奢侈品呀。上海产的名牌自行车,是要票的,托人也不一定好买呢。我方支援越国,真是真心真意的。两国的文化差异、物质生活水准差异,决定了两个民族的思想差异,忘恩负义,有奶便是娘的劣根性,是有思想根源的。
我徒手来到到路口,看到我方巡逻队伍,骑着这种自行车,有一点像电影中的敌后武工队,一溜烟没影了。路边常看到因损坏被随意丢弃的自行车(回国之初,管理不严,听说,有自行车等缴获物品,被能人寄回家)。
远处,可以看到砖瓦房,不敢贸然前往。据说,住砖瓦房者是富裕之家,其中华侨居多。由于越国反华,很多华侨被驱赶回国,砖瓦房或被没收、或空置。
附近,就那么几座路边的民房,不知道被多少人刨过食,用平常的眼光,是不会有新发现的。土房内,都有一间房,将稻谷堆放在一墙角,没有什么储存器物。不知道,存放的谷物,是用作食物还是留种。我注意到,不少墙角稻谷被烧毁,不知何人所为,春耕在即,何来播种。战争,对一个国家、一个村落的创伤,不是一年半载能恢复的。
怅惘也罢、感慨也罢,位卑未敢忘忧国也罢,腹中空空,何来满腹经纶。土房内,我驻足观察,唯有顶棚尚可探索。搭好木凳,小心翼翼将探索的头伸进木屋的棚顶,在确定没有什么地雷等暗算机关后,旋转探索的头,观光异族的棚顶、并寻找所需之物。
还好,在杂物中寻到两个南瓜和一些芋头,这些东西,我认识,外形长得与国内的一模一样的,如获至宝。异族也罢、异域也罢,人间烟火,大同小异。这些食品,是日常储存、还是坚壁清野于此,越人生活习俗,不得而知、无暇研究。终究,束之高阁之物,未躲过饥者目光,今日食无忧。
1979.2.25
高平被友军攻克,使高平至扣屯运输线打通,粮、弹等军需物品源源送到扣屯。当听到远远传来汽车马达的轰鸣声时,我们走出掩体,看着公路方向。一会,几辆军车风尘仆仆地驶来,停在路边。战友们欢呼雀跃,有感动,有激动,我们不再是孤军奋战了。后勤送来了急需的弹药、压缩饼干、肉罐头、菜罐头、香烟、萝卜干等。
我连无线通信器材,战损不多,电台、马达、天线等器材基本完整。可能是两瓦电台的单元电池损耗大,需要补给。有线器材补给,可能是电话线战损多一些。
穿插中,电话线很难回收,沿路可以看到很多弃置的被复线。越人狡猾,经常破坏电话线路,并在周边设伏。有通信兵在连接断开的电话线时,不幸中伏牺牲(战后,看到有许多战时女通信兵的照片,背着ak-47,扛着被复线,面带笑容,飒爽英姿。我不知道这是哪个部队的女战友,可以肯定,不是野战部队的,更不是穿插部队的通信兵。不是看不起女战友,背着ak-47,扛着被复线,随队长途穿插,在敌情复杂的战场环境中,随时来回奔跑收、放被复线,即使是男兵也体力透支,何况女兵。战争是残酷的,更多的时候,作战任务是男性来承当的)。
给养足了,粮弹有了保障,任务也从进攻转为防御。基指情形比以前好多了。
在基指指挥部驻地的山坳口,有两个越人俘虏被反绑,没有穿军服,屈卷在地,仿佛是待宰的猪羊。有一位随基指行动的上级参谋,懂越语,审问了俘虏。由于没有战俘营和看守所,俘虏一直绑在那里,未见吃喝,不知何故,其中一个死去。战争年代过来的师宋副参谋长见状,在山坳口怒斥,怎么这样对待俘虏。
出境前,有命令,不得携带笔、纸及有中文字样的东西,全师也只有我们电台有抄报用的笔和纸。晚饭前,负责师基指警戒的361团同学刘卫星来到我台掩体,让我帮他写火线入党申请书,他知道我有笔、有纸,还能胡编。
我用铅笔和抄报纸痛快地完成了他的要求。没有什么长篇大论,什么流血牺牲呀,在战火中考验呀,什么冲锋在前呀都用上了。此时此言,不是豪言壮语、不是空话,而是实践。在用笔的时候,我有一些热血沸腾,仿佛是给自己写的。
路过越南商店时,我有意捡了3个黑色封面、没有格子的笔记本,我开始用这个本子写日记,并把前几日用抄报纸写的日记誊写过来。
报话通信,是穿插战斗中最快捷的通信方式。两瓦报话班长田景龙和马进森一直跟在师基指首长身边,即使在扣屯驻地也没有离开首长,与各属台、基指麾下各战斗部队,全天候保持着密切联系。
穿插中,突发情况很多,电台两头互不知情,师领导、部门领导、报花员围着报话机焦虑地等待对方回答是常事,遇伏、求援、调动是主要内容。两位不吃不睡,不停地喊话,常常是口干舌燥,如铁人一般(战后,他俩分别荣立一等功和二等功,由于编制是两瓦班,不是排级,无法提干。多年后,两瓦班扩编为两瓦排,主要骨干得以保留)。
下午,马进森收到一份361团的密语报文,他直接转译出来。我自告奋勇去送电文,爬上东侧的山坳顶,作训科参谋接收电文,我不急返回,看他处理电文。战前,在报训队培训时,离他们作训科很近,虽然是新兵,但认识诸位参谋。他没有背着我,拿出一个小本本对照电文,是361团在报实力。
电里的“1”代表阵亡正团职干部,以此类至“19”,“19”是代表死亡的骡马。在“1”后面那一栏里对应密语是1,说明361团有一位正团职干部阵亡。参谋嘱咐我要保密,我点点头(后来知道,361团阵亡的团职干部是时光银团长。越人电台已广播,听说,时团长爱人于桂林驻地闻讯后,在奇峰镇欲投河)。
高平破城后,我方缴获大批物质,其中包括不少越币,不是几箱,听说堆起来好像有好几立方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