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有空间可让。孙山还是孙山,风口浪尖。我见前面不动,便伏在地上,一则安全,二则便于观察。既要观察后面有无越人动静,又要观察前面队伍动态,左顾右盼,头像货郎鼓。连里曾组织带枪的老兵殿后,没有成行。哈哈,我是位卑未敢忘忧连哎,乱阵中,熟知何方安危。
这时候,有一首歌在耳内回响“战斗英雄任常伦,他是黄县孙胡庄的人,长沙铺战斗中英勇地牺牲…”歌中韵律并不是那么悠扬,但她歌唱了我师361团5连解放战争时期的先烈任常伦,鼓舞我去战斗。这首歌,是战前在龙临驻地看电影时,进行革命英雄主义教育活动,由师政治部的同志教唱的,词曲深深地蕴涵在我管音律的那部分脑组织中。危难时候,这首歌激励着我,给我力量和胆魄。
就这样,我们在步兵和骡马炮队中逶迤穿行。暂停时,与驭手搭讪,他告诉我,骡马不踏人。此事,我略知一、二。战前,在驻地龙临新华书店,有幸买到《李自成》丛书第一卷。其中写到,两军厮杀中,战马不踢踏兵卒。我看到一匹高大的骡子驮着炮架,整个高度超过越人小木屋门斗,我担心通不过。
果然,走不远,身后传来房倒屋塌的声响。定是那位高大的战友将该木架剐倒,我很担心此举会暴露,却又奈何不得。紧靠小路右边,有一口行军锅仍在灶上,它完成了使命。我想,慌乱中,骡马踏上,那声音定会传到河内。我做了一个傻傻决定,移锅。乘队伍停顿,我抬起该锅。忽又想到,底下有雷如何是好(其实,该锅是我方弃物),于是,慢慢抬起,没有动静(其实,有动静就晚了),放到十步开外的山坡上,成功移除。
也许,旁人不理解,啥时候了,还有这等闲心。若在步兵连队,我可做一个熟练掌握手中武器杀敌的战士。可在通信连队,一个匆匆结束报务训练的新兵,是很难有用武之地的。我在想,一个战士,总要做点什么。不能收报发信、不能投弹射击,总得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我很理解自己。
诡谲的夜,没有给我太多遐想的时间,前方远处传来了数声手榴弹爆炸声,卧倒。我贴在一匹骡马的腹下,大牲口的气息可闻,它纹丝不动,是那样的淡定,亦或是无奈。我想起不少牺牲的骡马战友,他们是忠实的战友,无私的战友。身边的骡马战友,百里伏枥,但愿能同归驻地奇峰镇。
若干时候,没有动静,队伍又前行了。上坡时,要从一片树林中穿过,那里已经有不少人,或坐或趴,把路堵死了。树林上方的山坡,断续传来枪声,众人卧倒或隐身,各自为战,没有声响。一会,有位参谋人员嚷嚷要调步兵到上面去搜索,可是,路被大家堵死。黑暗中,没有人理会,作罢。夜战,从枪声中可以分辨敌我,冲锋枪一个点射,我师规范是3发子丨弹丨,而越人冲锋枪一个点射是5发子丨弹丨,一个小国,用弹如此凶狠。
我们没有战争经验,一遇到情况,自顾,缺乏组织。其实,这样丧失战斗力,更危险。枪一响,有惊慌失措者,就说遭敌伏击了,其实,情况没有那么简单。这片林子,就是刚才手榴弹爆炸的所在。按我连行进序列,我台紧跟二台,如果我们不掉队,炸点就在我台附近。
当然,如果不掉队,也许顺利通过。当时,脱节的前队在等待脱节的后队时,通信科领导命令前队电台开设联络。二台遵命开机工作,照明不慎走光,有几颗手榴弹在附近爆炸,伤及数人。二台长林如彪负伤下岗,陈首雄接任台务。林台长是个乐观的人,会吹口琴,此时,忧郁占据了他的脑海,不愿意交出配枪给继任者。
尤其是离开连队,随伤员队伍走,在瞬机万变的战场上,手无寸铁,心里没底呀(二台有位战友,脚掌处被炸,弹片在防刺鞋的“千层底”里转了几个弯,未能突破鞋底,没有伤及皮肉。我评定,军需部门为越战赶制的那批防刺鞋,经住了战争考验。越人没有来得及埋设那浸有牛尿和石灰的毒竹签,防刺鞋倒成了防弹鞋了。
在龙临驻地,我连有位战友晾晒的防刺鞋丢失,房东告知村长。村长瞒着部队将全村百姓召集起来,严查此事,未果。村干部说,不能对不起大军,不能给村里丢脸。
二台负伤的还有周钢铁、一位外军区支援二台的战友和防空哨刚来的一个79年贵州籍新兵。他们回国治疗时,医生把从他们体内取出的手榴弹片,分别装在小瓶里送给他们。闲时,他们拿出弹片互相拼对,就像拼图一样,有拼上的,他们是被同一颗手榴弹炸伤。战后,林台长伤愈新婚,又发出爽朗的笑声)。
手榴弹爆炸时,毛3号(毛余副军长)头部负了轻伤。混乱中,他与队伍分离,只有警卫人员随身。此时,他拿起了枪,做了最坏的打算,呼喊他,未应。郑文水师长、周开源政委脱险后,派人四处寻找。是军务科长率两位警卫连战士摸到了毛3号身边,他才离开藏身地。听说,当时给予这两位警卫连战士记了功。为稳定军心,毛3号压低帽檐,遮住了包扎。
失散的还有一个空军地面引导小组。该小组是上级配备基指的,有民工帮助他们背着笨重的电子管电台,任务是引导我方飞机,其中一位是飞行员。他们有两只配枪,失散后,陪伴空军战友的只有紧张,天明时分,他们才看清,遍地都是自己人。
由于被手榴弹袭击,敌情不明,队伍隐蔽在林子里,一直未动。等待,漫长的等待,盲目的等待。我和台里的战友坐在小路边,是走是停,全然不知。林子里潮气重,地上有些湿,我想折树枝垫垫臀部。伸手一摸,摸到一条干粮袋,再一摸,又摸到一把小铁锹。不摸了,再摸,摸到断胳膊断腿什么的,不好处理。这里曾经发生战斗,遗弃的物品很多。无奈,我解下雨衣垫底,非睡非醒,捱时间。
在这空气都凝结的黑夜,对面山坡有人打着手电筒,向我们走来。大家都轻呼吸,电光熄灭,呼吸恢复正常。什么人?敢在这特殊的夜晚大放光彩,是敌?是我?都不合情理,又迷。
这一夜,过的真快,天渐渐亮了。这时,有人开始活动了,整理装束的,找刀砍树枝制做拐棍的,林子里有了动静,有了笑容。这一夜,糟透了,从上到下都乱,万幸的是,越人不知情,否则乱子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