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休息了一会,喝了点河沟里的水就出发了。走了一段路,我们看到一师副政委孔庆仕和二团指挥所的领导带着部队正在等候师指。
见了面孔副政委开玩笑说:“师部没有兵了,咱们合并吧!”我说:“合并太麻烦,供不起吃的”。
“合起来官比兵多,指挥所目标太大,昨晚已经被敌人袭击了,你还没尝到苦头吧?”周开源政委对孔副政委说。
“你们被袭击了?”王守成副参谋长惊讶地问。我笑笑说:“这是军事秘密,无可奉告”
这时,师指挥所调整了战斗队形,再次出发。走出3公里转到809高地南边接近3号公路时,师领导突然想起山顶上还有1个排30多名同志没有撤下来。郑师长要部队停止前进,司号员吹号联系,可是司号员已经两天没吃东西,饿得头晕,哪还有力气吹号?
师周政委为给他鼓劲,要警卫员拿水壶给他喝水。司号员深知这次吹号关系到30多名同志的生命安全问题,他鼓起肚子使尽全力吹却接连几次都没吹响。他很难过,既焦急又不好意思。别人又都帮不上忙,大家只好安慰他,鼓励他。
司号员休息了一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终于吹响了号,吹了两遍,就再吹不响了,累得倒地呕吐起来。号声过后,山顶仍没有一点动静,是他们自己撤走了?还是山高林密听不到?大家猜测着种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并深感焦虑,为他们担心。
这个排是军急调一团一营到扣屯时,被郑师长下令留下的,任务是坚守809高地。在一师接到军区令其向扣屯开进的命令前四五个小时,郑师长曾亲自指派一团三营副教导员带1个班到809高地接应这个排撤回,可是这名副教导员没到高地主峰,就匆匆跑下山交差,说“山上没有人。不知三排到哪里去了!”
其实他是害怕回来晚了,师部转移把他丢掉,没完成任务就跑回来了。实际上,穿插部队在敌纵深实施穿插,并不需占领这么高大的主峰,这在战术上是没有意义的,只能增加部队的疲劳和伤亡。
这一带敌情复杂,敌八五二团1个营和特工大队均在此地活动,如被敌发现,这个排肯定会战死。因为天黑前必须赶到扣屯,已经来不及派人去找了,师长心情沉重,只好下令向扣屯开进(这个排如何奇迹的返回部队,后面将详细介绍)。
部队走过一个村庄,我看到村外河沟旁边到处都是鸡毛、猪头、牛腿骨和内脏,鲜血淋淋,像个屠宰场。我断定这是一师二团干的。这能怪谁呢?能指责干部战士违反战区政策纪律吗?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们已经被饿到极限了,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走出山路,便是通往高平的3号公路,部队沿公路向扣屯急进。走出几公里,发现一团一营遭敌伏击的现场,路边血迹斑斑,弹痕累累。弹壳、手榴弹木柄满地都是。路边还伏卧着一具尸体,头部胸部多处中弹,头上戴的对讲机和身边的手枪依然未动,脸部和上半身被血迹沾涂得模模糊糊。这背定是一名干部。
一师周政委把干部科长找来辨认,干部科长看了很久才认出是一营三连连长曾培夫同志。周政委要组织科长带1个警卫班把烈士遗体先掩埋起来,大家经过烈士身边,都向他致哀告别。
师指人员都已经饿得精疲力尽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眼冒金星。突然,警卫排的战士离开行军队形,向路旁的甘蔗地跑去。指导员立刻追上制止,大声喊叫:“不准破坏群众纪律!”但是战士们好像根本没有听见,照样又折又吃。
我走过去对指导员说:“不要制止了,战士们都饿得发慌,今天断粮第三天了,不少人都以草根野菜充饥,再不让战士吃点东西,无法继续行军作战了!再不能非战斗减员了,我们可以在战斗中牺牲,但不能白白地饿死。”
指导员听了我的话,痛哭起来。我也一阵心酸,忍不住掉下眼泪。毛副军长眼圈也红润了。我边走边想,战役第五天了,每人带3天的给养,高级指挥员是清楚的,为什么不派部队前送弹药、给养呢?我估计兵力不足,没有部队掩护。
2月22日19时,我们终于到达离扣屯5公里的312高地附近。这是一师连续五天五夜,在地形险要,道路生疏,敌情不明,四面受敌,兵力不足,部队在敌占区被来回调动,远离后方,没有补给,缺医无药的艰难困苦条件下,历经大小战斗110多次,与敌遭遇9次,被敌伏击18次,付出324名干部战士牺牲、746名干部战士负伤、274名干部战士掉队、失踪的昂贵代价,才到达这里的。
五、再去纳隆
2月21日19时,一师二团奉命向扣屯开进。途中发现班俊一带有敌人活动,二团即令尖兵连搜索前进,攻占班俊。尖兵连刚迂回到班俊村左侧便与敌人交上了火,枪炮声驱走了饥饿和疲劳。战士们在极度困难的情况下,英勇杀敌,经一个小时的激战,歼敌30余人,余敌溃逃,缴获汽车1辆,107火箭炮2门,粮食、弹药、军需仓库各1座。
他们打了胜仗,首先是要把肚子填饱,把弹药带足。仓库里有大米白面,牛奶罐头,沙糖姜酒,大家边吃边装。饥不择食,很多人用河沟的水搅拌着生米生面大把大把地吃。王洪副团长见此情景,既高兴又难过,不无感叹地对陈营长说:“我们的战士多好啊!都饿成这个样子,还执行命令勇敢作战,世间少有啊!”陈楚汉营长硬咽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