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副总参谋长何其宗中将忆对印、对越自卫反击战
1979年2月17日,一个中国人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日子。这天凌晨我广西云南边防部队,在1000多千米的边防线上,以排山倒海之势向那个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邻居”发起了震惊世界的边境自卫反击作战经过参战将士历时15天的浴血奋战,狠狠地教训了那个自诩为“世界第三军事强国”的地区小霸,在此后数年时间里,我军又在“骑线拔点”作战中,多次重创敌军,数十万参战将士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维护了祖国的尊严和军人的荣誉。
三十年过去了,国际国内环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回首往事,现在的人们在热议三十年前的那场战争该不该打,我军仗打得如何,有什么经验、教训,如此种种,辩论不休。记者正是带着这些疑问,专程赴古城南京,拜访了那次战争的亲历者、指挥者之一—原副总参谋长何其宗中将。
“首长极少接受媒体采访,但对贵刊的这次采访,他却很重视,认真做了准备。”何将军的秘书边走边说,穿过一处幽静的院落,秘书把记者带到一个临窗的小客厅里。这时何副总长也从楼上下来,手捧着两本厚厚的笔记本。
“这几天,我有些事情,你从北京来了,那我忙里偷闲,和你摆一回‘龙门阵’(四川方言意即聊天)。”首长操着浓重的四川乡音,风趣地对记者讲。在那一瞬间,记者的紧张和局促都消失了,交谈很快进入了正题。
我是17岁那年从四川成都体育学院参军入伍的,是个城市兵,我们部队是54军130师,军长是丁盛,师长是董占林。
三个月新兵集训。是我终生难忘的,为啥子这样讲呢?因为通过这阶段的磨练,我完成了从老百姓到军人的转变,为我日后努力的方向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我做事有个原则:“凡事不干则罢,要干就干到最好!”我们班在新兵团里是队列“示范班”。
那时官兵关系非常融洽,大家都是抱着保卫祖国的真诚愿望来当兵的。1961年,正是三年国民经济困难时期,许多人都吃不饱,部队虽然好一点,可也是蛮困难的。但每个人都互相体贴、谦让,吃饭的时候,班长把饭平均分到每个人的碗里,剩下一点饭,谁都不抢,最后推来让去,留给饭量大的战士。
新兵训练结束,我被分配到师部警卫连,给董占林师长当警卫员、原来我们新兵部队是要开往西藏的,因为虽然大规模平叛战斗已经结束了,但仍有小股叛匪不时兴风作乱,所以部分平叛部队仍驻在那里,但后来我们没去。当时,部队驻在四川雅安,那个地方藏民也很多。除了干好本职工作以外,我也参加其它任务,如武装押运重要物资等等。
在那段时间内,我们班仍然是连里的“标杆班”,到1962年夏天,随着印度当局无视我国政府苦口婆心的劝诫,仍然一意孤行,不断地在边境寻畔滋事,中印边境形势日趋紧张,部队也开始进行反击作战准备。
我们师于同年10月21日由雅安出发,进入西藏集结待命。10月28曰,我们师接到中央军委命令,在昌都军分区部队的配合下,执行歼灭瓦弄地区印军的任务。瓦弄地区位于中印边境东段传统习惯线以北的察隅地区南部,面积3000多平方千米,山高林密,河流湍急,作战难度极大,印度第4军军长考尔中将亲自坐镇指挥,参加过二战的王牌军第11旅的2000多人在此防守。
11月2日,我随董占林师长到前沿阵地勘查地形,师长因地制宜,正确布置展开兵力。战斗正式打响之后,由于我军指挥得当,作战勇敢,所以进展顺利。当我们打到瓦弄指挥所时,考尔刚逃走了两个小时。
当然,也有个别指挥员因失误给我军造成损失的情况。在攻打瓦弄地区07号高地,敌人在我一个攻击地段十几米宽的正面布置了6挺机枪,但指挥的3营长不认真侦查当面敌情,不靠前指挥,却让战士强攻,给进攻部队造成很大伤亡仍未攻下。
打到黄昏时一个排长主动带领12个战士,机动迂回到敌人防守的后部,从上往下,一通猛打,消灭敌人60多个,而自己无一伤亡,攻下了07高地。当战后讲评谈到这一点时,丁盛军长高兴地说:“好!这个排长干得好,让他当连长!”
攻占瓦弄地区的仗原计划打七天,但只用一天就胜利完成了,接着是清剿残敌。但战后讲评用了七天,打一天讲七天,在会上把作战中的经验教训全部都摆在桌面上,使与会者都受到了深刻的教育,我作为师长的警卫员,也到场仔细听了,并牢记在心,获益匪浅。这次讲评会对我参加第二阶段反击作战发挥了很大作用。
当时情况是很艰苦的,由于恶劣的地形,没有公路,武器弹药全靠人背肩扛,为了这一仗,我们背了七天的炮弹,宁肯少吃菜和粮,也不能少了弹药。当时我们师的重武器主要就是120迫击炮、60迫击炮和75无后坐力炮,还有一些高射机枪。其中75无后坐力炮在作战中发挥了很大作用,“大炮上树”的经典炮兵战例就发生在攻击07高地的战斗中。
当时,我们每人每天三斤米的定量,足够吃。但菜很少,有时就是盐水煮野芭蕉头,再加上一个军用午餐肉罐头,全连就吃这一大锅菜,官兵一样。但我们对印军俘虏非常好,尊重他们的信仰、习惯,让他们吃罐头、抽大中华烟。
我之所以在讲1979年边境自卫反击作战前,回顾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的经历,就是要说明,通过那次作战,我才真正知道了真刀真枪打仗是个啥样子,仗应该怎么打,指挥员应该如何指挥,和平时期兵如何带,训练怎么搞。
从指挥员的角度讲,我不反对搞出征前敬酒这一类鼓励士气的活动,但要真正拿出好办法,作出正确的布署,让战士们在消灭敌人完成作战任务的前提下,尽量减少战士的伤亡,爱护他们的生命才是最要紧的。
俗话“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就是这个道理。有办法和没办法,好办法和赖办法是大不相同的。要给战士树立坚定必胜的信心,发挥他们的聪明才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指挥员必须要非常熟悉地形,除了地图和沙盘,还要亲自到前沿观察,得到最真实的感性认识。
作战中各级指挥员必须靠前指挥,那时丁盛军长把军指挥所移到师指挥所,董师长的师指挥所前移至05高地,离前沿不到500米。董师长经常直接到一线,那基层指挥员应该怎么办这还用说吗?在什么年代、什么武器、什么作战条件下,身先士卒都是克敌制胜的法宝。部队的好作风正是在各级指挥员的模范带领下形成的。
总之,在战争中学习战争、驾驭战争,是优秀的指挥员所必须经过的历练。中越边境自卫反击作战后,我在北京见到老首长董占林将军,他问我仗是怎么打胜的,我说,就是在1962年向您学的呀!
还有个问题就是1962年那场仗该不该打,现在不是也有人在疑惑吗?我始终认为那次战争是党中央、毛席主的英明决策,是在政治和军事上都取得重大胜利的完美的一仗。印度当局秉承英国殖民主义者的衣钵,一直对西藏怀有野心,对他们光说是不行的,不给他们点厉害是不行。
毛席主曾估计:中印边境打一仗,可以争取十年的边境安定。事实上现在中印边境已经几十年安定了。直到现在印度提起那次对中国的战争还是心有余悸,这说明,我们打疼了它,如果当时不打,天晓得印度当局得寸进尺会在西藏闹出啥子鬼名堂哟!如果当时不打,我们和巴基斯坦、尼泊尔等南亚国家的关系会有那么好吗?
1964年印巴战争期间,我们限令印军撤出52个有争议据点,印度就撤了,如果不打那仗,它能那么听话?战争让他们知道了,中国是个敢作敢为、说话算数的大国。当然,我们是爱和平的,并不爱打仗,国内当时也有许多人不主张打,但人家骑在你脖子上屙屎,你不教训下他行吗?
先礼后兵,理在我方,仗打胜了,后又撤退回来,还把缴获的武器擦拭干净交还给他们,这在古今中外世界战史上是绝无仅有的,从这里可以看出***军事思想的伟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缴获的苏式直升机和德国飞利浦的晶体管收音机。
从1962年到1979年,我在军、师司令部作训部门工作,在做好自己工作的间隙,阅读了有关抗美援朝作战和中缅边界勘界作战(13军进入缅甸境内清剿国民党李弥部残匪)的大量资料,并多次带集训队到昆明向军区首长做汇报和示范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