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栗坡交趾城一带群山环绕,四面山包。盘山公路弯弯曲曲,一边靠山,一边临崖,周围很难找到面积稍大一点的平地。在交趾城通向八里河东山路边上的夭六,洽好有一块面积不大的包谷地,能够配置大型火炮,但最大的弊端,这片区域完全暴露在敌方眼皮子底下。为了战略目标需要,上级首长决心在此地配置射程较远的130火炮。因而,以夭六为炮阵地的战役意图就成为炮一营必须承担并且践行的任务。
3月中旬,炮一营各连战炮分队晓宿夜行,趁着浓浓大雾,在这片相对开阔的包谷地中紧张有序地构筑工事。一连、二连的炮位视界开阔,前方没有任何遮蔽物,最为暴露;三连靠近左侧小山包,稍有一点隐蔽性。
4月27日,三个连队先后进入夭六阵地,完成了总攻前的射击准备。4月28日拂晓,随着一组组口令的执行,四个连队(含配属一营指挥的加一连)18门火炮参与了总攻发起时的三轮炮火准备。随后,又紧张地开始执行零时性目标和计划内目标的射击任务。鉴于一连、二连较为暴露、三连相对隐蔽的实际,三连在夭六阵地上承担了多数目标的射击任务。
炮一营夭六阵地
然而,由于总攻的炮火准备,一营炮阵地完全暴露了。不管一连、二连打不打,或者是3个连队都不打,但凡周边友邻部队实施射击时,夭六就成为敌军炮火重点炮击的区域,甚至车辆通过火炮后方的公路,也会引来敌军的炮袭。
4月28日开战不到30分钟,敌军一发炮弹落在了营阵地指挥所后方六、七公尺处,当时副营长李建国、副教导员徐高原、管理员周启春、电话班长王良富、报话兵万正平均在现场,还好弹着点是一个小坡,在阵地指挥所的下方,炸飞的土块从10多公尺的高空砸到副教导员背上。说起这件事,徐副教导员至今还心有余悸,他说,还好砸到背部的是土块而不是弹片,否则“一七工程”第一天就“光荣”了。
6月上旬,时任副团长的李富松、团作训股阵地参谋和通信员一行三人到夭六阵地。经过一个泥塘时,正好碰上敌军炮击,一发炮弹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暴炸,跟随前来的通信员迅速将李副团长扑倒,3人混身泥浆,灰头土脸,所幸毫发无损;正在猫耳洞内防敌炮击、准备执行任务的阵地救护组成员相启来(营部驾驶员)和杨传龙(二连驾驶员),他俩藏身的猫耳洞被敌炮弹炸塌,在附近猫耳洞的一连卫生员赵光忠、三连报话兵廖凯急忙呼唤周围战友救援,三连四班李金榜等人赶过来,一起冒着敌人炮火把被掩埋已至昏迷的相启来、杨传龙挖出来,所幸救援及时,没有造成重大伤亡。
随着炮击任务越来越多,夭六这片开阔地成为重点落弹区,“魔鬼三角州”的雅号也就成为夭六的代名词在部队传开了。
据守卫662.6高地的我方步兵说,只要夭六的大炮一抬头,就知道要打敌人的目标了;敌军炮击夭六的炸点我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炮击夭六阵地的敌炮主要在八里河东山方向,不在炮五团一营的射击方向内。
营长陈林多次请求兄弟部队想办法给予压制,但始终没有解决,只能命我营三连指挥排长陈万雷前出侦察,发现敌炮阵地后,报兄弟部队并指挥打了一个齐射,修正诸元后,不知什么原因,长时间打不出。此时,敌军已经对陈万雷爬上去侦察目标的那棵树所在位置有所怀疑,情况十分危险,只能命其迅速撒离。陈万雷刚离开,那棵树就被敌炮弹命中,险些回不来了。
炮一营夭六阵地指挥所
一营驻守夭六阵地58天,几乎天天都会遭敌炮击,先后近百次,落弹几千发,离炮位80米内的落弹就有600多发。另外,受地形限制,三个连队的炮班40多天都没有打开背包,因为没有地方睡觉,只能就近靠一靠,碰到下雨天,情况更遭。大多数战士40多天没有洗过脸,更不要说洗脚。官兵们的衣裤由于汗渍、油污、泥浆混合浸泡和暴晒,硬梆梆的,居然防水可以当雨衣用。
除了激烈的战斗和恶劣的生活环境外,当时最令人担忧的另一件事就是炮阵地的安全问题。白天,整个炮阵地的情况还便于掌控,但到了夜晚四周漆黑一片,阵地的安全形势格外严峻。时任阵地副营长李建国说,“每到夜晚,防敌人特工袭击的压力特别大。组织上把这么多火炮、这么多人员交给我,我要对他们负责,不敢有半点闪失。为了保证炮阵地的安全,我们安排40多个人白天休息,晚上放出10个明哨、暗哨,40多个人轮流值班,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
战后,据军区技侦站的战友讲,夭六炮阵地被敌军定为“100”号重点目标。敌军反复报告这个目标被消灭达100多次,但不知为什么这个阵地仍然在射击。他们派出特工对“100”号目标进行袭击,结果,离夭六阵地不远的雷达站出事了。
陈林回忆说,2012年我在麻栗坡船头天保农场吃饭,餐桌上有一位前越军二军区的一个参谋也有这个说法。这充分表明,时任副营长的李建国重视夜间安全问题并不是杞人忧天。
84年6月下旬,炮一营终于奉命转移阵地,在三转弯公路沿线构筑新的炮阵地。各连在公路旁小块的平地或山包上选择炮位,在较短时间内完成了射击准备,随即开始遂行作战任务。然而,离开夭六那个“魔鬼三角州”,炮一营进入的三转弯公路沿线阵地,仍然是一个重点落弹区,而且落弹频率较之夭六更为频繁,部队受到的伤亡更加惨重。
不只是炮阵地被炮击,营阵地指挥所也屡屡遭遇敌炮袭击。6月下旬,时任炮四师师长丁华林来到一营阵地指挥所,在这里通过望远镜目睹了敌军炮击14军军炮团阵地的情况。他当即叮咛一定要注意阵地防护问题,对此不得有任何大意。
7月上旬丁师长途经三转弯,又来到一营阵地指挥所,当看到没有挖个人掩体,他发了脾气要求尽快落实。现在回想起来,丁师长的严厉批评其实就是满满的一片爱。
7月12日下午6点左右,教导员起身带通信员准备到二连阵地,李建国副营长挡了一下,说“晚饭已好,吃一点再过去吧”。当教导员接过饭碗还没来得及坐下,敌军3发炮弹打过来,一发打在营阵地指挥所头顶上的岩石上,第二发落在营指挥所下沿5公尺处,弹片击中石块,一粒石头反弹射在驾驶员代中华的臀部,事后缝了6针。
第三发炮弹落在了山脚下隐蔽点的小车旁边,营指挥车(北京213吉普)油箱被弹片击中,瞬间飞起了30多公尺高的火球烟雾。从时间上推算,如果不被副营长阻栏那么一下,教导员和通信员肯定走到敌第二发炮弹的炸点处回不来了。
7月15日,时任炮五团副政委的曹德恒冒着炮火前来看望一营官兵,到达之后敌军炮击不断,他在炮一营阵地指挥所呆了一天一夜,亲身感受和见证了敌我双方炮仗的激烈程度和险恶的生存环境。
炮一营阵地是重点落弹区,观察所更是敌军炮击的重要目标。一营各连观察所均设置在偏马1175.4高地一线,主峰在视线好的情况下,可以看到敌方10多公里以外的情况,各连观察所在这里捕捉到了很多有价值的目标。因此,这里从战斗打响的当天,就成为敌军重点炮击的地方。
4月28日,观察所的一段约50多公尺的指挥线路多次被敌军炮弹炸断。一连电话班长陈祖成背上一盘线,快速跑出掩蔽部寻找断线。炮弹在他周围爆炸,弹片横飞,沙石、泥土覆盖了他的一身。第一次接通了,被炸断,第二次接通,又被炸断,连续六次接通线路。当第七次抢修这条线路的时候,几粒碎弹片击穿了他的右肩,鲜血浸透了衣服,他忍着剧烈的疼痛,一点一点地向前爬行,10公尺的距离,留下了一道鲜红的血线,终于接通了线路,保证了射击口令的下达。至今,仍有一小颗弹片在他体内无法取出。
炮一营前方指挥所正在执行任务(船头偏马)
6月13曰,三连连长宋强在1175.4高地遭敌炮袭被弹片击中头部,因山高路险,4个小时后因伤势过重,在送往曼棍野战医院途中不幸牺牲。上级反复要求一营必须在宋连长所在的主峰位置坚持开设观察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