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开、散开,疏散队形.”已经突入战壕的战友们互相提醒把人员疏散开来,防止人员密集炮击时伤亡过大。
敌军知道大势已去,开始四处逃怆了。我们两、三人一组,很快组织全面占领54号高地,顺着战壕,清剿各火力点、隐蔽部的残敌。
越军的确对山岳丛林战有良好的素质,他们的战壕不是我军习惯的全面通行式样的,而是每隔几十米不等,就隔断不通行了,这样我们在占领、清剿表面阵地时,就必须从隔断的战壕里翻行通过,而你一旦离开战壕翻行时,就成了射击的目标,这样的修建方式能有效的缓解第一道战壕丢失后被迅速突破整个阵地,给自己反击或逃逸留下时间;我们清剿的速度收到限制,狡猾的敌军趁机从1072高地(我团一营穿插没到位,1072高地当天没能拿下)逃逸.。
大约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此刻,远处虽然不时还有零星的枪声,但整个老山已经被我军完全控制占领了。我呆坐在北侧高地已经被炸塌的战壕边,静静地看着我们进攻过来的56号高地方向。
短短十多米的巡逻道上,很多战友的遗体向着前进的方向躺着;那个我班试图突出的西侧垭口,在巡逻道的拐点上正正地暴露在良好的射击位置上,如果没有那颗地雷阻挡,我们班从垭口的丛林里一出来,后果不难想象了!
“老兵、老兵.”,身边配属我连的喷火兵叫了我好几声,我都没注意。
“你身上有血,咯是负伤了”?他关心的问我。
“没得事.”。我以为是先前我拖下负伤的罗长生时,他流出的血留在了我身上。
“你看看,还在淌血呢”?他指着我的腹部又说。
我解开弹袋,低头看见自己腹部有两个小点渗出血印,但毫无疼痛感;右手指不知什么时候被划开的一道口子,像火腿肠一般已经肿胀了起来。
“没得事”,我又挂上弹袋,取出打空的弹夹,一发一发压着子丨弹丨;不知谁在敌军的隐蔽部里找到了几根香烟,每人点了一支.。
一个身影从我身边走过:“刘班副.”。我认出是六班副刘树魁,赶紧叫住他。
“看见我们班其他战友了吗”?
“一个没看见啊,你妈,我们班也打散了”,他坐了下来,紧了紧扎在大腿上的绷带,喷火兵给他点了一支烟。
“那我只有跟着你啦”。他是老兵,又是六班副,跟着他我自己心里会踏实很多。
“别说那跟不跟,咱们一起相互有个照应吧”,他使劲吸了一口烟。
“对、对,我们一起等命令,组织防御啦”,旁边的喷火兵也一起鼓劲。
任排长这时从50号高地那边过来,开始清点人数,就地组织防御。
“你俩在阵地上找一找其他受伤能走的战士,趁天亮快把他们送下去,别干等着救护队”!任排长命令刘树魁和我进行搜救。
我们从54号高地一直搜寻到56号高地,把巡逻道、56号高地牺牲的战友用雨衣一个一个掩盖起来.!
我和刘班副加上能走动的4个轻伤员,一步一滑地往山下撤回.;眼看着天渐渐暗了下来,一个臀部受伤的战友实在支撑不住了,躺在坡上一动不动,我和刘班副把他身上的装备卸了下来,用刀将他被鲜血染红了的裤子割断,让他躺在雨衣上面,我们一起拖着他往下滑.。
“别、别管我啦,你们赶紧走吧.”。
已经可以看见设在马嘿的团卫生队了,但他因失血过多,脸色煞白.。
“快,你赶紧去叫担架,我看着他”。刘班副命令我先去卫生队求救。
我连爬带滚地朝山下滑去.。
“喂.,山上有人不行了,快救人.”!
离卫生队百多米的地方,我也实在没有力气了,开始大声向下面喊叫着求救。
所幸下面有人听见了我的呼救,我看见有人朝山坡上跑来了,一头瘫到在了地上。
医护员给我们吃了两片不知是什么的药,喝了一大缸盐水,啃了几口压缩饼干,这是从凌晨到现在唯一进了肚子的东西。
“把枪登记下,统一交队里保管.”,一个卫生队的兵过来登记我们的枪支。
“为哪样?上面人少啊,我们还要上去呢”。
我和刘班福还有其他的轻伤员都以为在团卫生队处理包扎后,就可以回主峰了。
“这里只是一个临时的救护所,可以简单包扎,但无法检查处理你们身上的弹片;再说,天黑了你们如何上去,走错了方向谁负责”?一个老一点的医护人员发令了。
他说的一点没错,这样的密林里,白天都找不准方向,何况是晚上了,登记了枪支,躺在泥泞的土坎边,极度疲劳的我们都睡着了。
不知道几点了,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运送伤员的车子来到团卫生队,我们迷迷糊糊中被抬上车,解放牌的军车里,铺了一层厚厚的细沙,算是车子在颠簸时,有个缓冲的作用以保护伤员;车子不敢开车灯,顺着刚修通的简易路,摇摇晃晃的前进.,冒着敌军零星的反击炮火,艰难地运送伤员!
那一夜,我们一路走走停停,从曼棍洞指挥所的40师医院,到落水洞的72野战医院,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伤员,医护人员根本没时间休息,一刻不停地抢救重伤,处理轻伤.!
在一阵阵警报声中,我们又一次被惊醒了。不是几时,我们已经到了文山,开道的警车拉着刺耳的警报,把我们送进了文山陆军第67医院;这是从二月中旬离开营房部队开拔至今,我第一次睡在了床上.。
医生们很快就赶到了病房,可能是手术室忙不过来吧,我们住传染科的轻伤员没有一个做手术的,都是在检查了医疗器械可以探到中弹的部位后,护士们一边亲切地问你几岁、家乡哪里;然后医生就用弯勾一样的尖嘴钳把你的弹片扯出来了.,可能是身体都疲劳或麻木了,不疼!
第二天,我叫我们室的护士帮我打听下我班王昌禄住哪个科室,我想去看他,但好几天了,一直没打听到?后来医院集中给伤员放电影时,我连的一个战友告诉我,他牺牲了!我不相信,他只是左肩胸被弹片击穿,虽然伤及肺部,但弹片贯通了,不会要命的呀;记得在56号高地他受伤后,我还告诉他:没伤到腿,赶紧自己走下去的;他只是和我说,他有点累,休息一下就下去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太疲劳了,加上失血过多,想休息一下,结果二次中弹牺牲了!老山这样的地形,要组织良好的后勤保障和救护太难了,好多战友就是这样因抢救不及时牺牲或者致残的。
文山人民对我们参战部队很好,每天都有大量的单位、集体、学生、个人前来医院慰问伤员;时至今日,我只要听说人家是文山人或听到文山口音都倍感亲近。感谢您,文山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