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发炮弹落在附近阵地,赵营长连忙将我推回营指挥所“半掘开”式的地下掩蔽部。指挥所隐蔽在丛林内几株大树之间,空中和地面都难观察识别到。虽然四下依然可见敌炮火摧残的伤痕,但比1营沿山背突出的高地阵地,原有的丛林已被敌炮火摧毁得所剩无几,这里要好多了,在林下直身行走也难被敌人发现。我说赵营长,你这里太有“山岳丛林野战指挥所”的感觉了,白天可在林下避暑纳凉,夜晚进掩蔽部休息也安全。如果拍张照片让人看,说是东南亚某武装组织在丛林中的指挥所,一定不会有人怀疑呢。
坐在指挥所外倒伏地面仍生长着的大树下,营长介绍道:敌人每昼夜都要对142和145号阵地炮击,致使那片阵地表面碎石层叠,植被只剩些断树残枝,官兵们主要隐蔽在坑道与洞穴内坚守。我知道目前上述阵地是4连坚守,更清楚月内该连伤亡也达30多名,虽然伤多、亡少,主要是炮弹伤,但形成的战斗力减员己经引起师长重视与我的关注。
其中还有几名是石家庄和桂林陆军学校送来的100名“学员排长”,他们的“锻炼见学”也使我前方步兵连每排都有一两名学员排长。我对赵营长讲:目前师里的办法依然是夜里派工兵上来帮助加固工事,先解决能躲、能藏、能防炮的问题。同时阵地人员要“少摆多屯”,除观察值班官兵外尽可能减少在表面阵地上的活动,其他人在堑壕和交通壕内随便移动也不行,要严格管理尽量减少伤亡,对学员排长多教他们打仗的常识经验。
午后我准备去142号阵地看看,至少对最前沿坚守官兵是种鼓励。但遭到赵营长和水涛参谋的阻拦,徐团长也来电话劝阻说:师长刚才还询问你在那里呢,指示不准参谋长到142号前沿阵地去。还让转告你师里有事,要你尽快返回师指挥所。考虑早起这片阵地不时就有枪炮声,硬要去前沿也是对赵营长的为难,但虑及左翼接合部的地理环境复杂,临近江边沙滩是设防顾虑较大的分界线和间隙地,需要去实地看看沿线地形才能做到心中有数,或许在调整防御部署和指挥作战时用得着。
我便决定经145号阵地和541高地左侧沿途勘察,再沿南盘江畔的小路到里头寨,让小车在那里来接我回师指挥所。赵营长开始也极力反对说,541高地到里头寨那段路太危险,主要因有多处上百米路段暴露在南盘江对岸“爬颔”之敌的火力之下,接防前这段路就被40师称为“生死线”。虽然团、营两级目前也常沿该路线向阵地运送补给物资,但都是夜间和清晨能见度差的时候经过,白天是禁止通行的。
我说就是要让敌人在意料之外,大白天去“闯生死线”就是种出其不意的选择,也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说服赵营长后他要派一个班护送。我说人多目标大反而不安全,但考虑战士们返回时人少了也不好,便让班长再选4名战士同我们沿上述路线勘察运动。
沿156号阵地后缘,经145号阵地内侧到了541高地,有2连约一个步兵班在此担任翼侧警戒,附近还有迫击炮阵地。我在高地观望:从清水河口我方前沿阵地左侧一直延伸过来,这片丛林宽约两三百米,再沿松毛岭左翼山脚起伏连绵数公里直达里头寨和船头,完全与我方境内的山林相连。且如前所述灌木树林中遍地是沟壑与不少植物蔓藤,环境复杂极易潜藏隐蔽部队。丛林外至南盘江河滩又是大片芦苇与杂草丛生,若被敌渗透利用将直接威胁着2营左翼阵地的安全、甚至我纵深目标,需要增加警戒予以提防。或直接派侦察分队在这一带潜伏活动,打击敌可能的渗透袭扰,保障我左翼“接合部”间隙地的安全。
听说我们要经过前面的“生死线”,阵地班长说白天走生死线回船头太危险了,一再劝我们从他们营阵地侧后返回才安全。我问你们看到敌人向生死线开枪打炮了吗?班长说白天没人经过也还没有见到过,但夜间敌人常对这段道路炮击,可能是防我们的人晚上送东西上阵地来…
穿出541高地坡底灌木林“生死线”出现眼前。那是一片开阔的江岸河滩,去里头寨千余米弯弯曲曲的便道穿行其间。战前,此地一定是种植农作物的良田沃土,但此时此地高达一两米的芦苇、飞机草(紫茎泽兰)与各种杂草丛生,经战火已大面积焚毁与倒伏,几处必经路段完全暴露在对岸爬颔之敌的阵地之下。
我同水涛参谋隐蔽在山脚树丛中用望远镜反复观察敌方对岸,确也搜索到几处敌人居高临下的工事地堡痕迹,但未发现有敌活动迹象,不过那些看不透的草丛和灌木林内是否藏有越军狙击手呢?那些草丛、灌木和疑似敌人的工事,离要经过的便道直线距离不过七八百米,完全在敌人狙击枪和重机枪的有效射程内。
虽然是多云天气,阳光也不怎么强烈,但在河滩林缘的树丛里感觉很是闷热。转眼16时了,水参谋说“参谋长要不我们还是走541高地返回吧”。我内心虽在犹豫,但说出的却是“都到路口了,岂能改道”!话出口心中似乎有点后悔,但也无由更改了,便说:水参谋你去安排,让班长带警卫员开路,你随我运动,然后4名战士跟上的顺序过去。告诉他们,运动中要拉大距离,人与人之间不得小于十米,开阔暴露地段要单人低姿跃进通过,若遇敌火力射击,各自利用有利地形隐蔽。
见水涛按我的要求对战士们都作了交待淮备好后,我一挥手,班长率先带着小董跃出林沿,冲向数十米外的草丛,迅速隐蔽伏卧在一簇高草边沿,警觉地待我跟上去。我对水涛和后面的战士们说,就要这样像跑“接力赛”一样通过暴露开阔地段,后面的要等前面的腾出隐蔽位置后再前进,总之人不能挤到一起。讲完我迅速跃出树林,冲向第一处能隐蔽待机的位置。
途中有不少新旧弹坑,多处芦苇丛曾遭炮击还有燃烧过的痕迹,大段大段的便道上也没有遮蔽物可利用,只能不断快速跃进通过。如此几番冲刺,跑了四五百米我已气喘吁吁,加上在闷热河谷中运动早已全身透湿,感觉有点力不从心了,大汗淋漓趴下隐蔽休息就不想起来。相比之下个头与我差不多,20出头的水涛参谋每次跃进都轻松自如,而且常在我右侧临敌面运动,明显是在用身体护着我避免我遭敌方火力直接打击。再次隐蔽休整中我说水涛,你不能离我太近了,俩个人在一起目标就大,敌人一个点射打过来不一定打得着我,反伤了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