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二十七师独立大队长吴鹏富讲述他在对越反击战的经历
上世纪六十年代,为了打击利用夜晚对大陆进行侦察的b-17g、p-2v等美制蒋机(其中p-2v曾经40多次入侵大陆上空而未被击落),空军决定从一些战斗力强的师里,抽调并培养可飞四种气象(昼间简单气象,复杂气象;夜间简单气象、复杂气象)的飞行员组成独立大队,专门执行夜间国土防空作战任务。
27师也在大连某机场组成了独立中队,后改为大队。当时共有j-5甲飞机4架,4名飞行员中有我。中队长杨××,现住山东。独立大队成立后,我们于1968年7月,转场到云南的巫家坝机场,后到蒙自机场参加轮战。
从那时起,我差不多飞了15年夜航,当了8年的独立大队大队长。我们的主要任务,一是防备老蒋捣乱;二是保卫我国运送援越物资交通线。那时美军飞机经常从泰国乌他堡机场起飞过来骚扰,但他们一直打擦边球,很少进入我国境内,所以我们并没有和他们在空中交过手。不过,正是有我们昼夜不间断的空中飞行巡逻,他们才不敢随便入境捣乱。
吴鹏富大队长登机准备起飞
我们夜间训练飞行科目有很多,有些也很难。如打空靶,这是一种由米格-15“比斯”拖带的黑色尼龙布三叶靶,就很难打,搞不好会击中拖带机。还有很多训练科目就不谈了。
1976年,我在夜航飞行中,用j-5甲击落了一个台湾的空飘气球。那是在昆明以西某地4千米的空中,我在地面雷达的引导下,开炮击中了那个直径达20米的大气球,里面是食品和宣传品。我立了3等功,奖品是一套精装本的马恩列斯全集。那时我几次立功,奖品差不多都是如此。
1977年12月份,我们27师与××师对调,离开战斗多年的云南,来到武汉某机场。
1978年11月末,中央决定对越南当局的反华行径给予打击。由于我师长期在云南边境地区执行作战任务,对情况很了解,所以空军又命令我们27师独立大队重返云南蒙自机场,执行任务。
我们独立大队于1979年元月2日经湖南、广西、贵州转场飞抵蒙自(当时我们还飞j-5甲,因为它性能可靠)。地勤人员和设备早几天乘军列出发前往蒙自。
到达机场与××师协调完毕后,我参加了由原广空副司令员、时任空军昆明指挥所副主任的林虎主持的作战会议,昆指主任侯书军在成都未与会。
林虎传达了中央军委和空军的有关指示。这次作战是自卫还击保卫边疆,目的是给越南一个惩罚,达到这一目的就撤军,速战速决。
我们空军参战部队的任务是进行不间断的昼夜巡逻,以保证地面我军部队的安全,免受敌人的空中袭击。空中巡逻要在我国边境线10千米以内进行,没有中央军委的命令,任何机种也不得越境作战(当时参加巡逻的有战斗机、强击机、侦察机、轰炸机和直升机等多型飞机)。具体昼夜间作战任务、空中航线调度由昆明空指负责。
按照上级的命令,驻蒙自机场的××师一个j-6团、高级航空训练基地的j-7分队和空×团的j-6侦(j-6飞机的侦察型号)负责昼间巡逻,从天亮到日落;我们独立大队负责从日落到天亮的夜间巡逻。在这里我要说明一下:当你在平地上看见太阳落在地平线以下时,我们驾驶飞机升到高空,仍可以看见太阳。
同理,当黎明前太阳跃出地平线前,在飞机上我们已经可以看见太阳了,这两个时间段大致各有半小时左右。所以对我们昼夜间交替巡航飞行来讲,必须把早晚各半小时计算在内。否则,如果看到地面太阳落下,我们再起飞,那就有半小时空中没有我机了,而上级的要求是必须保证一天24小时,天上总有我们的飞机。
对越自卫还击战时,执行要地防空的“红旗”-2地空导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昆指的作战会议上也介绍了越军空军的情况。客观地讲,越南空军还是很弱的,虽然驻安沛机场的372师923团的米格-23比我们的j-7强点儿,但数量太少,又没打过实战,没什么了不起的。
越南的防空力量主要是高炮和“萨姆”-2地空导弹,但绝大部分都集中在海防、河内等处执行要地防空,边境地区很少。当介绍到越南空军司令时,我一听就乐了,为什么呢?原来这陶庭炼司令是我在锦州三航校时的同学,他有多大能耐,我一清二楚。当时三航校不光有阿尔巴尼亚学员,也有越南的,陶就是其中一位,我和他接触很多。开完会,我回大队作战斗动员时讲:“打空战,我们必胜,他们不过是我们教出来的学生。”
1979年2月17日凌晨,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正式打响。我们担任云南方向空中警戒巡逻的战机,也从那刻起,投入紧张的作战行动。从2月17日我军进攻开始,到3月16日我西线部队全部安全撤回国内的一个月,是我从军20多年最紧张的时期。
我们独立大队的地勤、警通、政工,乃至炊事员,数以百计的人员都在全力维护和保障我们这几个飞行员、几架夜航飞机的安全起飞和执行作战任务。他们不辞辛苦甘愿奉献,使我们独立大队的飞机出勤率一直保持在百分之百。我直到现在仍非常感谢他们的工作,并向他们表示极大的尊敬!
我们飞行员在保证自己体力充沛的同时,认真开好每天的飞行例会,仔细研究每一次空中出现的问题。并根据昆指提出的飞行计划调整航线,研究敌情,有的放矢。还有,每天我们都会仔细研读昆明军区前指发来的地面战斗简报。从那些简报可以看出,陆军老大哥仗打得很艰苦,牺牲很大。
每年2~3月份是云南霾季,雾非常大,能见度很不好,尤其是飞夜航更是如此,非常容易出现错觉。最常见错觉就是相信自己的判断,而不相信仪表,这是很危险的。好在我的战友们都飞夜航几年了,对云南边境地区的气象、地形、地物很熟悉,一个多月没出任何问题!
在执行夜航任务时,我的心情是很复杂的。虽然我机是在国境线10千米以内飞行,但由于我们的飞行高度一般都在4000米以上,你通过简单的勾股定理推算,就知道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越南边境地区我军陆上作战的情况。大炮发出的火光、硝烟,有时甚至可以听见隆隆的炮声,我感觉到陆军打得很艰苦。
说实话,我真想一推机头俯冲下去,用航炮帮陆军兄弟一把。但军委有严令,出境必须得到批准,否则以违反军纪论处。之所以这样,完全因为这是一场惩罚性的战争,如果投入空军作战,战争就扩大化了,违背了中央的本意。现在社会上有一种说法,认为我们空军不出境作战,是因为越南空军有米格-23、有“萨姆”-2,是怕重蹈美军当年轰炸越南遭受重创的覆辙。其实这完全是一种糊涂认识。美军当年对北越的战略轰炸,和我们空军执行支援地面部队的战术作战,完全是两回事!
刚才我讲过越南空军在北部边境的空中力量和地面防空是很弱的,根本不足以对我空军造成实质性伤害。直到现在我都认为,中央定下的,空军只在我国边境线一侧执行警戒飞行的方针是正确的。当初我们的张廷发司令员把空军的作战策略称之为“弯弓待发,先声夺人”,是很独到和精准的。
3月16日作战结束后,从中央到地方都给了我们极大的荣誉,各级慰问团纷至沓来。除了上级发的纪念章、圆珠笔、枕巾之外,地方的慰问品也多得很。其实在作战期间,云南省政府和各族人民就给了我们极大的帮助。尤其是副食方面,不仅空勤灶更加丰盛,连干部灶、地勤灶也特别棒,同志们都开玩笑地说,我们真正到共产主义了!
当时许多明星都到蒙自机场慰问演出,他们围着我们的飞机拍照,惊喜得不行。
5月初,我们归建回武汉时更是受到了空前热烈的欢迎。以著名的杂技艺术家夏菊花为团长的武汉杂技团也来慰问。当时人们都称我们为“新时代最可爱的人”。激动之余,我们还是有些愧疚,特别与那些浴血奋战并付出重大牺牲的陆军老大哥相比,更是如此。我们是“星星跟着月亮走—沾光!”
对越自卫还击战结束后,吴鹏富大队长(后排左三)与战友们合影
那次我们空军的作战离现在已经快四十年了,但许多情况和数据仍然铭刻在我的心里,终生不能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