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部队仍依原格局出发。唯独不同的是大雾弥漫,能见度不足三十米。走了大约一个来钟头,前指到了个z字型路段时,通知部队原地休息。屁股刚一挨地,连长从衣兜里掏出一小袋古巴沙糖。我感到纳闷,这是从哪弄来的?但饥肠辘辘比纳闷更强烈。不管那么多,我俩在雾里你一勺我一勺先垫着再说。两人第一口还未咽下,突然前面转弯处枪声大作。只见对面山坡与我转过弯的前卫营间,洩光弹的光痕和火箭弹的火球在雾里来回飞舞,敌人伏击俺们开始了。也就是一秒钟时间,原坐在路两边的步兵瞬即不见踪影。
前指要求我们随其转向路边我方一侧的山包背后。忽然见步兵一人弯着腰步步退向后来,120团北京籍戴眼镜的大个徐参谋,上前飞起一脚,踢到那象是刚入伍的兵屁股上,吼道,“干什么呢?上去!”那兵提枪又冲向前去。前指处于小山包背后。因敌人与我步兵近在数十米,无法动用咱炮火,我们干着急没办法。伤员陆陆续续转到前指这里,前面战事的激烈程度,比珊嘎战斗有过之无不及。
我猛然看到所处位置,这小山包背面就是如火如荼的战场。便不由自主的向上爬去,上到小山包顶部或能参与战斗。大炮此时用不上,咱炮团的人在呢。当时没有语言却心有灵犀,连长以及前观的战友们都不约而同的向山顶爬。敌人可能是发现我们的伤员都被送到这山包后,便开始向我们这里由远到近的打迫击炮。一发接一发,炸点也越来越接近我们。
我们离山顶还差数米时,杨春生背着调频电台半蹲在我右边,一手还拉着一棵手腕粗的树干,只听得如同大扫把扫大街的声音劈头盖脸的来了,我们紧贴地皮趴下,瞬间咣的一声,炮弹在我们马蹄形分布的队形中间爆炸。我们最远离炸点不足三米,最近离大毛不足两米。我喊了声,快避开敌人弹道。抬头看到杨春生左手捂脸,鲜血从他指缝溢出。又听大毛喊道,连长快来,我屁股被炸了。几个人赶紧返回三号跟前,叫卫生员给杨春生包扎。再问大毛,伤哪儿了?大毛摸摸屁股有个包说,可能是炸起的石子蹦的。
连长闻声说道,下回别瞎喊。但见大毛背的三角架背带上,嵌着三五颗绿豆大小的弹片。就在这时,战斗大概进行了半个钟头,枪爆声渐渐稀疏,一个年轻的俘虏被押到前指。徐参谋携翻译审问,哪个部队的?俘答,二军区。又问,有多少人?俘答,一个加强营。再问,都是一个部队的吗?再答,不,是些被打散的各部,后又集中起来的。因那厮双手在后被绑,他不停的扭动着说,“解开,我要回家。”我在旁瞪眼冒出一句临时学的越语,空得动!(不许动)那厮立即静止。
这一仗反映出敌人已经士气全无。换个角度说,如果是咱步兵伏击敌人,可以说他们一个都跑不了。可他们伏击咱们,本是完全占据主动的,反被咱们半个小时打得溃不成军,让咱漫山遍野的抓俘虏了。其中二营一名通讯排长准备在草丛里出恭,却发现躲在草丛里的两个越兵,大喊一声“诺松空叶”(缴枪不杀)便俘敌二人。诸如此类状况不胜枚举。此役毙敌六十余人,俘敌十七人。其余逃进深山。
迅速打扫完战场,部队继续向“郭米”前进。沿途有大量敌人逃跑时丢弃的武器弹药,还有122加炮阵地。在距“郭米”三五百米时,部队停止前进,咱们的炮群向“郭米”敌军营猛烈开火。十多分钟后炮击停止,我们进入“郭米”,敌人早已逃之夭夭。但能看出敌人逃跑时很是仓惶,军营里一片狼迹。
被炮袭过的军营及周边山上,弹坑接踵散布,弹片遍地皆有,几乎每走一步都会踩到。可不知怎得,一头水牛竟毫发无损的就地吃着草。这时连座拽我到小河边,似要洗手,可当时并不需要洗手啊。蹲下才发现我俩处于约十来平米的菜地里,地上绿盈盈的是一片小萝卜缨子。我俩赶紧边拔边在小河里涮洗,用帽子装上。帽子里要装满时,步兵们发现了我俩的举动。结果好多人一拥而上,那片地里萝卜瞬间收光。可想大家都饥饿难耐呀。
120团又接受新任务,携119团一个营组成加强团前往攻打“郎宫”,我们亦跟随前往。此时大家又累又饿,我和连长有那些拇指般的小萝卜垫底,连长把仅存的一块压缩饼干拿出,让杨春生,张鹏飞,张大毛和张玖四人分吃。到达“郎宫”还是没有人影,就在“郎宫”宿营。
当晚从收音机里听到,我国宣布教训越南当局目的已达到,准备撤军。同时120团和咱炮团都接到相关命令。连长又通过电台向团长汇报了大致情况,团长在电台里就宣布,给你们这个前观每人报功。我们都立功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前观小组辞别共同战斗了六天六夜的步兵战友,踏上了归队之程。
(九)掩护撤军
1979年3月5日早上,从“郎宫”出发,到“郭敦”上七号公路要走约三公里。也许因前几天被大雨浇透,加之连日征战,我已着凉发烧两天了,一直没有难受的感觉。现在完成了任务,开始归队,却感到不适。短短三公里路,我只觉昏昏沉沉,口干舌燥,拖着脚步坚持走。边走还边想,哎,昨天的战斗咋就那么快结束了呢?咋没等咱冲上去开枪毙敌呢?要等咱上去是不是黄瓜菜都凉了呢?还有,这点儿小病太微不足道了,似乎经过了六天与步兵的并肩战斗,自己是不是更坚强了呢…没多久,到达七号公路边。仅隔一分钟,团里派二营来接我们的车就到了。战友们先拿出干粮和罐头,让咱前观小组美美的饱餐一顿,这才驱车返回。
此刻感觉病似乎好转了,一下子精神多了。到达“栋光”,知道咱连部分人员已在此。而我要随连长到391高地,连长还要向团长详细汇报,便改乘咱连的车继续出发。行至“班菲”岔路口,大家都觉得应到“老街”看看,就左转奔“老街”去了。途经“小槽”地带,能看到南溪河越方一侧还残存竹签桩,铁丝网等罪恶之物。
刚到“老街”,就遇见指导员杨学带着咱连几位战友以及一辆车,从“老街”收缴了一车战利品返回(马灯,塑料袋等),当时咱连并不富裕,指导员为改善连里条件,不辞辛劳带领战友们收集战利品,真是心系连队。这时,连长,指导员一合计,让拉战利品的车先返回,指导员与我们一同再入“老街”。
当年的反华桥头堡“老街”,是越南黄连山省首府。一再被越南当局宣扬为“固若金汤”的城市,以及战前敌人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疯狂气焰,连同称霸流氓吹虚的所有神话,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飞灰焦土。道路上满是纸屑垃圾,虽然尸体已经处理,但空气里仍弥漫着腐臭。可谓一片废墟,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