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纵深“舖镂”
1979年3月1日夜,部队刚开始行进,天又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多数人都穿上雨衣,可我为轻装没带,很快浑身湿透。但这场大雨应是天公作美,因为我们要穿行一片竹林,脚下踩着破竹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很容易惊动山上的敌人。然而暴雨的哗哗声完全掩盖了其他动静,使得大部队行动没被敌人察觉。
雨夜里伸手不见五指,为防止掉队,大家用地上发出磷光的朽竹片,别在前面人的背后,大都拄着木棍,盯着前面的磷光紧紧跟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开始下山。要说沿路,那是前面的人踩出的路。因坡陡泥泞,有不少人干脆坐地滑下去。到了峡谷,本来的溪流被人群淌成了泥浆。
部队走走停停,风雨交加,冷气袭人。而但凡停下,便有不少人就势躺在泥浆里发出酣声。无论时间长短,那怕仅两分钟,丝毫不影响继续行进。我心里不免为之感叹,坚强的战士,可爱的兵啊!有一阵,部队停止前进许久,听步兵的参谋对三号报告,说是与前卫营失去了联系。此刻有人产生了恐惧,竟然提出要撤回去。连长当即反对,绝不可能!更不允许!好在胆怯者终究放弃了异想,不然咱丢不起那人啊!
经过整夜行进,走出了峡谷,但据说没有到达准确位置。原地待命时,大家脱下湿透的防刺胶鞋,再脱去湿袜,双脚被水泡得肿胀刹白,再穿上鞋袜行走竟刺痛难行,干脆又脱了袜子光脚穿鞋,忍痛坚持,且不掉队。在山里转悠一天,常听得炮弹从上空飞过,部队似乎是迷路了,总也转不出去。天又黑了,只得露营。
身上衣服虽被自行暖干,但夜里冷风又起,躺在地上不免瑟瑟。并排躺着的张玖带着雨衣,他舖一半盖一半,蜷缩的样子说明他暖和不到哪儿去。记得曾看过电影花鼓戏《补锅》里,有个角色名蔡玖,我便老是戏称张玖为“老蔡”。此时无睡意,又和张玖开起玩笑,反复嘟哝着,“老蔡咋不给我盖被子?”张玖又好气又好笑的嚷道,我哪来被子给你盖嘛。
在地上胡乱咪了一会儿,当晚119团攻占了“舖镂”。120团终于接到任务。从所在位置沿铁路直插“舖镂”,而后攻打“巴米”。部队迅速开进,在“舖镂”车站附近,有几个残敌被歼灭。搜索中发现,越南人的日用品,百分之九十五都出自中国。在一所兵营内,还有大量的武器弹药,被集中摧毁。
从我军反击战开始,越南人大多都逃离了住地,跑前还进行了“坚壁清野”。离开火车站到一处村寨,头一家门上,一把大号“永固”牌挂锁横立把守。我用枪托,用石块儿,折腾一整也没砸开。此时两名防化兵去了第二家,忽然轰的一声爆炸,接着传来惨叫。原来是第二家门没锁,两名防化兵先进入一个,第二个刚进门踩响了地雷,腿和屁股被炸得血肉模糊,没过多久就牺牲了。那所屋子理所当然的被付之一炬。
由此以来,凡是看到越南人谁家有军人,比如照片,服装等等。这家将得到最少是砸烂的待遇。若无军人印迹的家里,都会保持完整。鉴于第二家的情况,我们采取抬门方法,把头一家门打开,确认没有埋雷进屋搜索,结果这家阁楼上堆满了竹签桩。步兵从院里的新土下刨出个坛子,内有约五六斤面粉。这可好,正饿着呢。我们开始和面,点火烧水。水开后,我们围着锅台,把和好的面手撕小块再捏薄,丢进锅里。很快手撕面片煮熟了,又是十来个人各持口缸盛来充饥。
有人忽然发现碗柜里有盘白色精状細颗粒,马上拿出招呼大伙,来,来,这还有盐。每人捏些拌面,却再搭嘴,立马喷出。一股腥骚味无法下咽。什么玩意儿?再看那碗柜里,一袋尿素赫然醒目。无奈,全都倒掉,继续饿着。
中午过后,部队开始沿大路行动。还是依照原来顺序前进,因任务临时再变我们改往“郭米”进发。在到达山边的拐弯处,又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小股敌人临时伏击我们,竟用火箭筒直接打人。三个伤员从前面抬下,个个血糊沥啦。
这阵子,对枪炮声的感觉早习以为常,面对血淋淋的战友,咱对敌的怒火又往上窜!这时,敌人单炮发射袭击我们,但漫无目标,弹着点毫无章法。宁股长提出,前观留我之外,都向山坡翻上,顺敌炮声寻其阵地。哎!不对吧?我不能接受,为什么偏让我留下?谁料宁股长坚持决定,怎么说都不行,我那阵子实不甘心,可服从命令的天职不由令我强忍滞留。半小时后,小组皆返回无果。步兵团此时招集出发,又是接近傍晚。
(八)喋血征途
1979年3月3日傍晚,击败了敌人的偷袭,部队又出发了。仍旧按原顺序沿路搜索前进。可不知不觉,我们前观七人与前指拉开了一些距离,一时间我们七人单独形成了最小队阵。转过刚发生局部战斗的右弯,前行约一两百米,见沟一,路二的躺着三个越军。这就是之前伏击我们,没能逃脱的敌人。
到得跟前,看得出沟里的是具尸体。猛听张大毛操许昌口音嚷嚷道,这家伙还活着咧。只见路上躺着的越军,一个确认死了,一个竟没咽气。先前我三位步兵被袭的血淋淋身躯倏现脑海!一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战争概念顿时充满心头。当时就是一个想法,绝不能让这厮活过来!我端起冲锋枪,打开保险,随即又关上保险。本欲对苟延残喘的敌人搂一梭子,可突然感到不妥。枪一响,前后部队都会被惊动,反到误事。我不假思索的对张大毛说,把刀拿来。
大毛随即抽出匕首递交与我。连座可能感到接下来或许残忍,对我说,用我的手枪吧。我不置可否,举起匕首照准那厮心窝奋力刺入,又搅动几下。抽出刀时,步兵战友牺牲,负伤的景象仍浮眼前。我再对敌颈动脉部位扎划两刀,方觉其必死无疑。在那厮衣上揩净血迹,把刀交还主人,再拎起那厮的背囊,我们继续前进。可能不少看官会觉得,干嘛非要致残敌于死地呢?现在,我还真解释不清了。可在当时,无须多言,只有战争法则,不是敌死就是我活!
当晚,部队行进到“班拔”宿营。没有人知道,这一夜,敌人正酝酿着很大的阴谋。都是事后才得知,敌人纠集了约一个加强营的兵力,打算好了要伏击俺们。当然,这个加强营也包括在“珊嘎”多活了两天之敌,还应有五天前的夜里,在七号公路的“郭敦”一带偷袭我122团(牺牲了80余人)的侩子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