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以班为单位各自为战,叶当瓦,竹为梁,胶木做支柱,燕竹围壁墙,小草杆枝作屋架,大竹破开架为床。为了尽量不碰破胶木,大家小心翼翼,经过努力,时至傍晚,全连就基本完成了盖房任务。一片呈后三角战斗队形配置的自建房隐蔽地出现在橡胶林里,共12幢。一班(执行警戒任务)和连部使用帆布帐篷,这对于卫星和通信员等连勤人员来说可减轻了不少苦力。为了防敌袭击,连部决定每晚派一个班在山顶设置潜伏哨,另派一个小组在营区附近固定和流动执勤,干部和连勤人员带班带哨,以防万一。
大森林里的夜是寂静的,劳累了几天的战友们都进入了梦乡。此时刚与连长查哨回来的卫星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辗转反侧,思绪万千,想得较多的还是近几天来他萌生的一个新的念头━━一个来月的文书工作虽然连首长都很满意,但工作显得太繁琐了,每天总有做不完的事,事后还看不出什么成绩,如今又马上要开战了,战时文书又一窍不通,我为什么不能下到战斗班里痛痛快快地去干一场呢,脱离开这些干不完的琐事,无牵无挂地去班里玩枪杆子多好啊。想着这些,他下决心要下班了!连首长能同意吗?他为此事患难了,一个晚上也没有找出一个充足的理由来。直到天快亮了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次日,部队没有出操,帮助炊事班拾柴禾,炊事点设在山脚下的一条小溪旁,吃水方便,便于隐蔽,靠近营部又比较安全,就是离连队远一点,约160米左右,下坡上坡不太方便。但为了安全这也许是最佳选择。
吃完早饭,营里来电话通知说需要连长指导员和文书九点半赶到团部开会。于是准备了一下,连首长带着卫星出发了。团部离我驻地约十五华里左右,为了减少车辆运行,要求一律步行。卫星想这是一个向首长提出自己想法的极好机会,然而一路上相继汇同了营部和四连的与会人员,因此使卫星一直不便于提及自己的想法。9九点10分不知不觉来到了团部野战驻地。
会议开了近两个小时,各连核对了实力,对战时的文书工作进行了全面部署,要求各连文书尽快熟悉全连人员的自然情况和各人的使用枪号,说出境时禁止携带一切有中文字样的纸张,这就更增大了文书的工作量。卫星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了,一百多号人啦,组建才一个多月,要一一记住每个人的家庭通信地址、入伍年限、政治面貌和携带的枪支号码是多么难啊,想到这些,就更加坚定了他要下班的决心。散会后,领了100多套防毒面具和两门六0迫击炮,连长指导员还领了9名听说是济南军区调来的补给六连的战士,一同坐车于13点多钟回到了连队。
下午,部队继续修整住房。卫星吃完饭后,及时地对新来的9名同志按连首长意图进行了安置,并列出了花名册。回到帐房后他感到很累了,身子一软躺在了床上。与其说累,倒不如说工作没情绪了,通过一个多月的工作,他越想越觉得有下班的必要,下班痛快,下班能冲锋陷阵,下班少了许多繁杂琐碎之事,从营房出来不就是为了狠狠地揍越南鬼子吗?文书这事婆婆妈妈的,这哪是咱老兵干的活,再说自己军事素质好,懂战术,文书工作应该让新兵来干。对,让新同志干!首长会同意的,想着想着,他一轱碌坐了起来。“连长,我…”,“小唐,背枪,拿上望远镜,跟我看地形去。”连长似乎没有听到卫星的话,说完自己先出去了。看地形?好!机会来了,于是他背了两具望远镜,提了一支冲锋枪紧跟连长上山了。
山很陡,一条小道滑溜溜的直达山顶。待他们上到山顶,太阳已经落山了。山脊比较平缓,长满了灌木杂林,与越南只一谷之隔,对面山脊就是越南的了,地势比我们低。连长和卫星先查看了连队的班级潜伏阵地,后又对越南阵地进行了仔细堪察。越军阵地离我方约700来米,在八倍望远镜的观察下草木清晰可见,工事战壕星云密布。小兔崽仔不知经营了多少年,卫星在心里暗暗骂着,但又十分激动—长这么大,第一次亲眼看到国外的领土,多么不易啊!
约莫半小时后他们下山了。一路上他试着向连长提出了自己下班的想法,连长却给他说了很多的道理,逐一分析了连队的现状,,听着连长的说理,他的念头渐渐地给平息了。是啊,军人应以服从需要为天职,马上就要出国打仗了,把文书工作交给新手,不更会给别人增加困难吗?自己已经干了这么长时间了,多多少少懂一些业务,你不干谁干呢?总得需要这样的“无名英雄”,你下班不就是为了杀敌呈能吗?可是文书工作也不能缺少呀,什么统计消耗、清领武器弹药、呈报实力增减、上缴战利物品、搜集战斗事迹、整理上报战况等等,这些都是需要人去干的呀。再说连长又那么信任你,专心地培养你,不就是需要你帮助他分忧吗?你这个时候离开他,不是成心给他出难题吗?想着这些,卫星的心软了,还隐隐为自己曾产生过那样的念头而感到内疚。放心吗,连长,在哪里我都会给你干出个样子的。回到帐房,他的心绪踏实了许多。
第二天,上级从师政治部干事中给六连调来了副指导员龙汝敖,至此,六连按编制就全部到齐了。
战前准备在继续进行。训练更加逼真了,动员更加深入了,全连人员在思想上已作好了最后的准备──为国捐躯。几天来,通过云南前线957号信箱66分队发出的信大多数都认作为最后的“遗言”了。卫星也和大家一样写好了“遗书”,并把两年来的所有照片和底板都邮了出去,洋洋数千言,使故乡亲人都流下了绝望的泪水,牵动了多少人的心啊。完了,卫星回不来了。数十年苦难辛酸,他没有享乐过一天,如今又要走向死亡。两年来还没有回家一次啊,怎不催人泪下呢?上帝啊,祖宗太太,你们可千万要保佑我们的卫星平安归来啊!
卫星在家排行第五最小,上有一个姐姐三个哥哥。小时候,他本份、勤快、尊重人、不淘气,深得邻里乡亲的喜欢。如今真要出国打仗出去了,生死难料,谁不担心、谁不悲痛呢?这里最难过的要数卫星的父母亲了,他们在极为困苦之中,在饥寒交迫之下,一天天地把他拉扯大,由于家境贫寒,迫不得已把他送到部队,实指望他过上几天好日子。谁曾想又碰上了打仗,打仗是要流血的呀,命运之神怎么这样捉弄我们呢?早知道有这一天,就是再苦也不能让他去当兵了。想到这些,两位老人痛不欲生,水米不思,心急如焚,毫无办法,只好天天祈求上帝保佑,生死由命了。
其实,对于卫星来说,有关生死并无多少考虑,他的心绪是宽松的,自己弟兄四个,父母有人照顾,自己又没有婚娶,无牵无挂,死又何妨?人总是要死的,生活十多年,历经了十多年的艰辛,世间也没有我多少可值得留恋牵挂的。再说,这是为国捐躯,死也是光荣的。想到这些,他对生死也就不以为然了,只是想如何死出个样子来,决不能让敌人生擒了去!这是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