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来自云、贵、川的战友,由于开战后班里减员不断,补充频繁,加上时间久远,记忆已模糊,有的只记得其姓,不记得其名,有的姓和名都不记得了,毕竟我们战前相处时间仅短短的15天。当时大家感觉一切都是陌生的,状态还没调整适应过来,大战将开始了。
接着连队开始进行战斗动员,宣布战场纪律。所有人写了参战决心书,都是些英勇杀敌,争取立功,争取火线入党,为家乡人民争光之类的豪言壮语,很多同志还写了血书。
连队规定,所有参战人员必须写一封家信,放在储藏室的个人提包内。说是家信,其实就是“一封遗书”,这我们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明说而已,怕引起我们的恐惧和伤感,影响士气。要求每人必须写,“万一时给家属有个交代”。当时我浮想联翩,夜不能寐,想了很多很多…
我随着思绪往下写道:亲爱的爸妈:全家都好吗?反击的命令已经下了,下一步我们将面临什么?战争不知打多久?深入越南会有多远?能否活着回家?许许多多的不知在等候着我去面对、等待我去经历。
我毕竟才20多岁,青春年华刚刚开始,想起父母养育我的艰辛,我不禁潸然泪下,你们盼着我早点退伍回家,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兄弟姐妹、亲朋好友等着我回家团聚。越到这个时候我也越想你们,越想家,但忠孝不能两全,军令如山不可违,当兵就是为了打仗,缠绕在我心头的儿女情长只能到此为止了。
军人的荣誉比生命更重要,我将义无反顾的去战斗,决不当逃兵,不给父母和家乡人民丢脸。这几天我们天天在看《上甘岭》《南征北战《英雄儿女》等影片,一天三场的放,英雄在鼓舞着我们。假如我真的在战斗中牺牲了,那也是光荣的,请爸妈不要过度悲伤,要为您儿子骄傲,党和政府会照顾好你们的生活,希望不要给政府添麻烦,提过度的要求。我亲爱的兄弟和姐姐:你们肩上的担子更重了,父母的衣食冷暖,养老送终全拜托你们了。假如有来生我还是爸妈的儿子,我们姐弟还是一家人,但愿我说的这些全是假设,我期盼着胜利的那一天我能凯旋归来!我们全家再也不分离。
紧张的战前准备开始了,我挂上冲锋枪,收拾好行装(包括4个子丨弹丨夹120发子丨弹丨、4颗手榴弹,5包压缩饼干,罐头食品、水壶、雨衣、吊床、背囊、军毯、镐锹,急救包等)足足有70多斤。我再逐一检查全班战士的行装。
这期间,王指导员带着翻译,快速教我们几句简短的越语,“如缴枪不杀、我们宽待俘虏、放下武器、举起手来等”十句战场短语,并印成卡片发给我们,要我们抽空多看、多背、记住,战场上随时都会用到。
卫生员陪同军医为我们培训战场救护知识及受伤时自救互救方法;如伤口的止血、消毒、包扎和骨折的固定方法;伤员的徒手搬运,双人搬运法,然后让我们自我练习,互相包扎,直到记住会操作为止。为便于消毒和包扎,全连统一理光头,最后在领章的背面,有的还在军帽、军衣内层写上自己的名字、部队番号、血型等信息。
接着连里举行誓师大会,全体向军旗宣誓。仪式结束后,我召集全班开班务会,我说:现在祖国需要我们的时候到了,既然轮到了,大家就要经得住生死的考验,服从命令,听指挥,强调把平时训练的战术动作灵活运用好,就地取材伪装好,地形地物利用好,危机时刻用智动脑,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多消灭敌人。
攻击时大家保持好战斗队形,相互支援、相互照应,配合掩护,避免掉队。如果我牺牲了由杨副班长接任指挥,下任均按指定的名次接任指挥,依次类推,前仆后继,但绝不允许我班有逃兵,临阵脱逃者有2人作证即可当场处决,无须上报请示。因此特别强调战场纪律的严肃性,有铁一般纪律的军队,必然是战无不胜的军队。
黎明前,军号响起,我们背上行装,打好绑腿,穿上防刺的钢板鞋,登上驶往前线的军车,来到边境集结待命!
二、血战金平桥初战受挫
1979年2月17日凌晨6点15分,全线开始炮击,我11军向云南金平当面之敌越南莱州省封土地区发起进攻。三十一师位于正面,奉命配属边防十四团、坦克独立团协同作战,九十二团担任穿插任务。我所在的二营是团里主攻营,四连又是营里的尖刀连。
6点半我们步兵分乘13辆装甲车随8辆坦克跟进穿插前进,意图穿插敌后、迂回包围后往回打,以配合边防十四团正面进攻。车流通过金平大桥时,两边高地射来的弹雨打得装甲钢板铛铛响。有各种机步枪弹,火箭筒弹,82迫击炮等步兵炮弹,打得非常激烈,好在距离远对我装甲铁流不构成威胁,我们很快顺利通过敌重点封锁区。正在我们为此庆幸时,不幸降临了,过桥后行进不到2公里,路越来越窄,开路的首辆坦克压响了反坦克地雷,车毁人亡,后续车辆全部受阻,前进不得,只好匆匆回撤至边境线待命。
金平桥南两侧是陡峭的山峰,只有一条通往越南纵深的道路,左侧山峰为662号高地,往前绵延有658号、114号、117号、521号、761号等高地,右侧为无名高地,越军凭此高地群遥相呼应,交叉掩护,各高地拥有各类坚固地堡暗道,隐蔽性极好,形成抵御我军进攻的首道防线,虽经我军几轮炮击都未能伤筋动骨,企图凭此战略高地和峡谷地带阻止我军前进,如果不拿下对岸的这些高地,我军大部队和车辆就无法通过此峡谷地带。
炮击的同时,边防十四团首先向桥南桥头几个高地发起攻击,由于越方早有准备,坑道,暗堡,螺旋式战壕,加上山高林密、居高临下的地理优势,在东北侧几个高地展开激战,十四团苦战一天未能突破桥南防线,全团伤亡人数不断增加,民工担架队将烈士遗体和伤员不断的往回抬,鲜血染红了金平桥,损失惨重,不得不撤下休整。
接着我九十二团接替十四团主攻桥头各高地,由于金平桥是通往越南的重要通道,敌火力防守严密,我团吸取十四团失利的教训,避敌防守重点,2月17日天黑前利用夜幕的掩护从红河分散泅水前进。
由于敌意想不到我们会涉水过河,因工事暗堡距离较远,防守薄弱,又有一定的射击死角,过河时我团伤亡不大,顺利的越过红河上岸登陆。
上岸不到200米爆炸声此起彼伏,山坡下的地雷炸开了,我班湖南战友小赵先踩响了地雷,他和身旁3人当场牺牲,5人不同程度负伤。记得有位新兵炸飞了脚,血流不止,撕心裂肺的喊叫着:老兵救救我…救救我…我们不能停下脚步,安慰他救护队马上会来救你的。其他班排也都有不同程度伤亡。
当时我连副连长也牺牲了,死伤战友的手、腿、肠子,血肉到处乱飞,炸的死无全尸,伤无完人。血肉模糊的伤员在不停地哀嚎,现场恐怖惨烈,谁见到过这阵势啊?地雷是步兵的噩梦,噩梦真的来了!恐惧与惊慌象电流一样,很快通过我的身体,传遍了我全身每一个部位。我感觉到了地狱的门口,好象死亡就在眼前,恐惧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