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马革�尸
一九七九年二月十六日下午吃完晚饭,命令下来,仗真的要打了,这次没人扔盘子。天擦黑,我们悄悄运动到红河边,我再次检查了全班的装备,两门六○迫击炮,六十一发炮弹,那是头天连长和跃文在红河边高地上给我介绍作战意图时我计算需要用的炮弹数。
检查中,我们班的战士轻轻给我说:“班长,你可能回不来了。”我问为什么?战士说:“你看,二月十日就要打的仗,结果拖到明天你的生日来打,你还回得来吗?”我说:“就是因为拖到我的生日来打,我才死不了,信不信。”其实,我也“不信”。
十七日零点左右,我们连开始偷渡红河,由于竹排都被洪水冲走了,偷渡红河用的是连队仅有的三艘玻璃钢冲锋舟,由姚建中、罗长生、孙锐(云南省昆明人)三人驾驶。
我们班是一点十五分登舟渡河,冲锋舟运行到河中央搁浅了,原来,这一段河流面宽水缓,红河水带来的沙石到了这里有部分沉淀垫高了河床,就形成了两边深,中间高,冲锋舟坐的人多了到这里就搁浅,我坐在后面,翻身跳到水中推舟,一起跳下来的有三个人,河水没到腿肚子,过了河中央我们又跳上去,但是,我们就“遭罪”了,我们是扎着“绑腿”的,后来的几天裤脚都是湿的,管不了了。
上了岸我走在班的前面(进入越南我都是走在班的前面,只有后来穿插《勐昏》时,我让火箭班副班长李文雄(云南省玉溪人)跟在三排后面,遇到复杂路段给我留记号,这是唯一的一次让战士走在我前面。
天太黑,前面看不到人,只能听到战士们上山时“拨草发出的唰唰”声,我们寻着声音往上爬,这难为我们炮班的战士了,炮班八个人,我配冲锋枪,两个一炮手肩扛两门六○炮,副班长普干候(实名普政光,云南省元阳县人)等其他五人背炮弹,一个制式背具六发炮弹,五个人三十发,可我需要六十一发,只能往大家身上加了,两个一炮手肩上扛炮背上还得背六发炮弹。
我在橡胶林里部队出发前检查装备,发现一炮手彭杨发(贵州省六枝特区人)的炮弹箱没捆好,我让他重新捆,看他解绳子我就检查别人去了,谁知到了红河边我再次检查时发现他是提着炮弹箱走的,气死人,没时间重新捆了,自己想办法吧。他一手扶炮,一手提炮弹箱,腾不出手来“拨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的山。还好,全班没一个人掉队。
上了178高地,我到前沿去观察目标,根据目标回来选择炮阵地,杂草太高,直瞄是不可能了,只能用间接射击,我把炮阵地选在山背靠近山顶的地方,用我的后脑勺作为目标分别让两门炮瞄准标定,突然,“哒哒哒”一梭子丨弹丨打来,“轰”手榴弹在我的侧面爆炸,只感觉右肩夹被击了一下,急忙蹲在草丛中,听了听,没声了,让我们班的战士看看:“班长没出血,可能是被沙石击中,不是弹片。虚惊虚惊!”
标定好目标,我走到连部站的地方,这里也能看到被我们包围的越军营地“新官”,“新官”没有灯火,整个战场敌我双方好像都沉寂在无边的黑暗中,时间默默地旋转。
凌晨七时左右,连长和跃文从手腕带着的“海霸”表上抬起头:“报告营长,我连已准时包围‘新官’之敌,可以按时炮击。”报务员刘刚对着报话机向上级重复了连长的命令,几分钟之后,炮弹呼啸而至,准确落在中越边界坝砂对面的越军驻扎地“新官”。
炮击中,连长和跃文、指导员、副指导员罗孝昌、二排长李安国、医助梁建声、文书李东海、连长的通讯员杜应开、司号员张炳华、卫生员田来顺、报务员刘刚等连部战士站在178高地前沿的小树下,连长和跃文从通讯员杜应开手中接过水壶,用水壶盖当作“酒杯”倒出一壶盖酒递给指导员:“指导员,为我们的胜利干杯。”
指导员说:“我不喝酒。”连长顺手转递给付指导员罗孝昌:“你干。”副指导员罗孝昌接过一口“干”了;连长倒出一盖递给二排长李安国,二排长李安国一口“干”了,连长又倒出一盖看了看身边的人,说了声:“为我们的胜利干杯。”一口喝下了壶盖中的酒。
炮声嘎然而止,连长命令司号员张炳华:“吹冲锋号。”
冲锋号霎时响彻整个高地,副指导员罗孝昌、二排长李安国带领二排战士冲向山下越军驻扎地“新官”。
子丨弹丨呼呼呼地从山下“新官”的房屋、工事、堑壕、地堡、暗堡向冲锋的战士们射来,弹雨很密集。
180高地面向“新官”的这边坡比较陡,长满杂草,浓密超长,山下有一条环形堑壕,再下是一片木薯地,二排的战士从山上往下冲锋,受到杂草的阻挡,完全暴露在越军的火力下,连长和跃文本可以在阵地上指挥,看到此情景,顾不得个人安危,带着连部几大员向山下冲去。通信员杜应开冲在连长和跃文前面,用身体保护连长,弹雨太密集,杜应开返身想让连长和跃文隐蔽,只见连长和跃文挥着手枪闪了闪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副指导员罗孝昌、二排长李安国带领的二排战士此时已冲到山下同越军短兵相接,交战在环形堑壕和木薯地中,这一交战减轻了越军射向连部战士的弹雨,通信员杜应开和连部战士一同把颈部中弹的连长和跃文抬回178高地。
配属给我们连的“担架队”是红河州屏边县民兵,民兵抬着和跃文连长一路小跑到达红河边,上冲锋舟冲向战地医院。
“卡”,冲锋舟搁浅在红河中央,任凭驾驶员想尽办法冲锋舟始终冲不过搁浅区域,在红河边营部的战士眼看冲锋舟过不了河,报务员冷中华(贵州省普定县人)叫上几个报务员,放下电台冲向红河中央把冲锋舟推过了红河。
连长和跃文被送到了战地医院,医生及时抢救,这时才发现和跃文连长的左胸还有一个弹孔,十五分钟后,和跃文连长终因伤势过重,抢救无效,光荣牺牲。
五、继续战斗
从战斗打响,我一直在观察目标和射击指挥之间上下跑。杂草太高,炮阵地上观察不到目标,只能前出站在杂草丛中观察,枪声大作,瞄准手听不清射击诸元,要跑回来就近指挥,炮阵地前面的杂草都被我踩平了。
一炮瞄准手彭杨发在我回来下达射击诸元时大声呼唤:“班长,我恨得很,我要亲自打。”我同意了,让二炮手退下去装炮弹,由彭杨发接替二炮手的位置射击(战前训练时,我就考虑到,一旦战斗打响,战机稍纵即逝,为不影响战机,我一直训练大家进行“盲瞄”,一开始二组三组射击诸元检查一次,到作战时,我们班的战士已经可以达到二十组射击诸元不错一个密位),刚射出两发炮弹,彭杨发大声喊我:“班长,你救我的命了。”
原来,一发子丨弹丨擦着炮筒的左侧飞过去,炮筒上留下一个白印子,从高度看,如果不把他换到二炮手位置,这一发子丨弹丨正好打中他的心脏,这下提醒我,前面的杂草被我踩平了,迫击炮完全暴露出来,换炮位来不及,于是我下令改“间接射击”为“直瞄射击”,每个炮位上只留一个人。
通信员杜应开背着连长的公文包送走了连长和跃文的担架后和司号员张炳华、报务员刘刚、文书李东海等来到我们班的炮阵地旁,我看到司号员张炳华拿着一支手枪和望远镜,就问他你拿谁的手枪?
张炳华告诉我是连长的,这时我才知道连长和跃文受伤了,我从司号员张炳华哪里要过望远镜同时告诉他们分散开来帮我寻找越军火力点,寻找火力点有几个方式,一是由前沿战士用“曳光弹”射击指示目标;二是由上级下达目标;三是自己寻找目标,这是笨办法。
有了他们几个帮忙,效果事半功倍,才一会时间,通信员杜应开就喊我:“炮班长,快,暗堡。”我看准位置,直瞄射击,一发命中,紧接着二个、三个火力点都是一发命中(多少年以后,杜应开给我说:“老班长,你太神了,太准了,要不是你打掉那几个火力点,我们还要牺牲好多战士。”)
刚打完第三个火力点一会,通信员杜应开左手捏着右侧肩膀跑到我面前:“班长,我受伤了。”我赶快撕急救包给他包扎,两枪,打在右肩上。副指导员向超彬当时的任务是负责担架队,我们连伤亡大,民兵们抬着担架都走了,通信员杜应开负伤后,副指导员向超彬就过来给我观察敌火力点,他刚下去就发现了火力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