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队干部很快就回来了,接到通信员通知的几个排长也来了。大家在昨晚宿营的房子里,围在桌子边,江发亮连长用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布置任务:师前指决定师医院从现驻地龙金转移到龙金北面的砖瓦厂,现有的师医院至周登的线路派人撤线。另派一个班将预设在305高地的师前指至现在龙金村的117团的线路延伸4.5公里,至砖瓦厂师医院新址。江连长介绍了线路架设区域的地形和敌情,规定了架通的时限并进行了组织分工。
布置完任务,连首长还通报了警卫连副连长吴金祥牺牲的情况,针对性的提出了注意事项:刚才,吴副连长带的几个战士从305高地背面一个山洞里,发现了几个藏在里面的残存越军。吴副连长端着手枪上前用越语喊话劝降,越军打冷枪负隅顽抗,吴金祥一不小心被打断颈动脉血管,鲜血喷射出一、两米远,需经抢救仍无济于事,抬至距红河两公里处牺牲。那几个越军被击毙一人,其余趁机钻进茂密的草丛逃脱。连首长要求大家架线作业时,一定要注意观察警戒,防备残存越军打黑枪。吴副连长是彝族人,个子瘦高,皮肤黝黑,蓝球打得好,是师蓝球队员。在内江营地,我到警卫连找永川入伍的老乡玩耍时见过几次,是一位淳朴敦厚的兄长。吴金祥烈士后被评为二等功臣。
会议匆匆结束,军情火急,大家领令而去。
上午,师前指便转移到了305高地。
由于西线战区属山地,战争初期,部队的通信联络困难很大。当时我军的通信装备比较落后,连排之间用指挥机联系,营连之间用对讲机、步话机联系,团营之间使用硅2瓦电台(兼有报务和话务两种功能,报务需译电员翻译密电码;而话务则是报务员喊出的由4个阿拉伯数字组的数字,一组数字代表一个汉字)通信联络,师团之间装备有15瓦小八一电台(使用摩尔斯电码,密码经常更换)。
因为一线战斗部队配备的电台功率较小,一遇到丘陵山谷等复杂地型地貌便时断时续,通信距离大为缩短。而有线电话通信具有保密可靠,下级汇报情况直截了当,上级下达命令便捷及时,而且架设简便,适用各种地形,可沟通多路通信等优点,是指挥通信枢纽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建立费时,易遭破坏,经常被炮火打断或人为损坏,反复派人查线,也有未能及时恢复联络的情况。
大约上午10点左右,师前指的电话突然全部中断。前线战事激烈,首长要求连长、指导员亲自查线,师通信科张德安参谋也参加了线路巡查。
连队干部立即带领连部所有人员紧急出动,分头巡线查找故障。张参谋首先在387高地发现了故障。野战被复线看上去只有鞋带一般粗细,其实裹在塑料绝缘层里面有细如发丝的七根线(三根钢丝四根铜丝),一般情况下扯都扯不断,相当结实耐用。谁料我们铺设在路边的被复线全部被民工支前马匹的铁蹄踩踏得稀烂。我们快速抢修,恢复了电话联络。
这次故障让大家惊出一身冷汗,战场上指挥所的首长们发号施令,全靠通信兵提供技术保障。为防止越军特工破坏或炮火毁坏线路,确保通信线路畅通,连队干部带领连部人员,加强了对主攻团或战斗最激烈前线的线路组织巡线,以增强维护抢修力量,此后再也没有发生过指挥部所有电话全部中断的故障。
战时的架线兵与步兵有不同的特点:一是架线兵必须提前行动。在战斗打响前,需要铺设好线路沟通指挥机关内部的电话通信;二是不象步兵那样集中优势兵力完成任务,人员相对较分散。各班排以师前指为中心,分别配属各团指、炮指和医院、后勤供应等师机关单位,根据情况的变化和战斗的进程,随时随地在同一时间,向不同的方向架设和维护数十公里的野战电话线,所以全连各个班排大都分布在战场各处。
跟随师前指行动的连部人员,主要有连长、指导员、副连长等干部,通常还有我、卫生员、通信员和司务长带的炊事员以及完成任务撤线后回连待命的架线兵。所有的人各司其职,默默地履行各自专业的保障工作,还要完成与师通信科、通信营营部、通信营各连和连队内部的协调工作。稍有空隙便跟随干部参与巡线,到达各条线路的维护哨后,我的重点是检查掌握各班装备器材和作业工具的技术状态、数量损耗和质量情况,及时补充消耗,确保装备器材始终保持良好的技术状态;李宗贤卫生员每到一地,就为头疼脑热、感冒受凉、腰酸背痛的战士发药治疗,处理摔伤擦伤等外伤。大家不畏艰险地服务到战斗的第一线,及时调配各类资源、就地处置各种突发情况,齐心协力地确保电话线路的畅通。
那天中午,我和连部几个人正在吃压缩饼干和午餐肉罐头,1个战士匆匆跑来,他面色疲惫,浑身是泥,说发的军用地图不太准确,他们绕了一些路,架到一大半时线料用完了,络车也摔坏了。他领了器材后急急忙忙地送线料去了。我把一些易耗工具装进挎包,跟着熊指沿着我们架设的电话线路,上了刚刚开设师指挥所的305高地。
山头上,侦察连的一个战士在堑壕里探头探脑站哨警戒,他是和我一起从永川入伍的老乡,在内江时我们经常在一起打蓝球。我们照例点了一支香烟,简单聊了几句。侦察连是负责战场情报收集工作的,他说他在开战前就两次随侦察分队越境捕俘。他告诉我,听说越军主力316a师正在沿10号公路赶上来增援,战场离这里只有几公里,战斗很激烈。谈话间我们身后的我军炮兵开炮了,离得很近,呛人的硝烟扑面而来。
我们沿着交通壕巡线来到电话站,架线兵还没到。四周枪声密集,其间还“咚咚”地打来了几颗炮弹,在斜坡上蓦然冲起几柱烟雾。旁边的步兵说,这是越军的60迫击炮,经常躲在暗处偷袭我们,打得又刁又准,很讨厌。
哈儿工夫,我远远看到草丛中钻出来3个人,身上背着络车和电话机,其中端着冲锋枪和挥着砍刀是开路的,手拿地图和指北针是找点的,手持悬线杆和脚套是空中放线的,他们敏捷地放线上来,喘息未定就试通线路,引入电话站。
忙完后我们围在一起抽烟休息,一个战友说他监听电话时,听到115团向师前指报告,说在一个山洞里搜出苏制冰雹||式火箭发射架四具、火箭弹二百四十四枚,师前指命令运输连派车拉走了。据当天战报:116团配合左翼的115团打得敌人晕头转向,丢盔弃甲,连续攻占了369、266、282等高地后撤至周登休整待命。
4点多钟,我们小心翼翼地下了山,回到周登。
夜幕降临了,天空一团漆黑,没有月亮和星星。我们奉命撤出周登村子,战士们携带装备器材,登上暮色苍茫的305高地扎营。
我们按指定的羊肠小路默默行走,队伍中有个班边走边放线,在半山腰时刚好放完一盘线,在进行试线和接线时,隐约看见有个藏在没过头顶的茅草丛里的警卫连潜伏哨。
上山后,接通了连部的电话机,我们在工兵营事先挖好的非常浅的猫耳洞里坐下休息。这时肚子开始咕咕叫,大家拿出水壶,坐在地上简单吃了点压缩饼干。
这一晚是我们第一次露天宿营,开先我在壕沟的两边找到矮树固定尼龙吊床,有个工兵见状,过来提醒我这样很危险,说“吊床与周边环境格格不入,目标太显眼容易遭袭,你看有人搭帐蓬吗?”。
这是宝贵的经验,很有道理。于是我收起吊床,用砍刀割了些茅草铺在地上。茅草很湿,我又铺上雨衣,席地合衣而卧,再盖上毛毯,还是冷得打抖,加上不时被分散潜藏的残敌打冷枪和抛手榴弹骚扰惊醒,一夜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