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北旱季的气候特点是白天热晚上冷,湿度高,温差大,2月份的白天,可以穿单衣。那天也很热,张玉强司务长带领炊事班在村口架起行军锅烧了一大锅开水,供应匆匆上前线的部队和从前线抬伤员下来的支前民工。
前线的战斗相当激烈,从前线下来的人,不管是军人还是民工,在炊事班帮他们灌水壶时,都被围起来问长问短,打听前线的战斗情况。
大约5点左右,从前线下来一支队伍,有二三十人,他们一边等炊事班灌水壶,一边坐在路边的草地上休息,刚好我路过这里,便上前为前线下来的战友们分头递烟慰问。
当时我们连和防化连的一些人把他们围成好几个圈子,我把兜里的一包烟拿出来一分而空,然后坐下听他们吹龙门阵。坐在人堆中间的一个战士手里的半自动步枪枪托拄地,枪口朝上,正在吹壳子。他接了我的烟以后,顺手把枪递给我,掏火柴点烟。
我没有想到他的枪是子丨弹丨上了膛的,自然而然地伸手接住,也是鬼使神差,我在坐下的过程中无意中触动了板机,只听见“啦”的一声脆响,我吓了一大跳,叼在嘴里的一根“大重九”被惊落掉地,只觉得四周坐着的和站着的所有人一下子全部闪开了,我甚至还隐约瞅见站在旁边的一个战士还用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膀子。
熊指导员从另一个圈子跑过来,他见我愣在那里呆若木鸡,半天没有回过神来,问清情况后便笑眯眯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个战士烟也不抽了,不好意思的把枪收了回去,闪开的十几个人又围拢来,连说“书生玩枪好骇人哟”。
我摘下军帽擦了一把额头上湿漉漉的冷汗,心里暗自庆幸:好在枪口朝上,子丨弹丨飞上了天。手捂膀子的战士后来给我说,他只是感觉到一股热气从手臂边冲天而去,并未伤到人,只是虚惊一场。
我倒是想尽快忘掉这个糟糕的洋相,但河滩上却迅速传开了“架设连文书走火了”的小道消息,我随后碰到的每一个熟人都来安慰我,弄得我很没面子。
当时我们以为当天要在河滩上宿营,我用两个空箱子搭成一张“桌子”,把军用地图拿出来拼接,准备绘制铺设线路的网路图。但到了5点半钟,又传来命令“半小时后出发”。
我们收拾停当,跟随师前指涉水渡过外斩河,一阵急行军向南走了近3公里,来到了一个依山傍水的村寨—周登。
刚转移到周登不久,师前指就险遭越特工偷袭,部队经历了惊险的一幕。
也不知我指挥机关是怎样被狡猾的敌特盯上的,当时王师长等师前指首长已经住进了村子里较好的房子,警卫连战士在四周抱枪靠墙而立,严密警戒。那个时候村寨里陆续有部队进出,越军特工趁乱混入民工队伍偷偷溜进了村,好在他们在企图接近师机关的房子时,被及时发现并立即被击溃。警卫连马上组织了全面的搜查。
我们连队进村稍晚,经过水沟边塌了一角的一间草房,踩着瓦砾进了村子边上一个有几间稍显破旧的院子里,虽然听到一阵“辟辟叭叭”的枪声,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了,毫无防备的坐在院坝中休息,等待干部们打着手电号房子。突然,院坝外面传来一阵“牙德依”、“诺松空叶”的高喊和噼里啪啦的拉枪栓声音。也是没有经验,大家一听院子外面出了紧急情况,顿时乱成一团。
原来搜查的战士在村子里一个大谷草堆发现异常,众人举枪包围上去,用越语喊话,开先没有人理会,后来小心翼翼地扒谷草,果然搜出来一个人,大家一拥而上,把那个家伙按倒在地缴了枪。据说那个亡命之徒正是刚才企图偷袭师前指的越军特工之一,因为被警卫连打伤而没有逃脱,做了俘虏。
俘虏押走后,稍稍镇定的连队干部也组织搜查了院子。我看到分给我们的几间房陈设较为整洁,正面的正房里供奉着一尊佛像,有一股浓郁的檀香味。墙上挂有尖型草帽,饭桌上甑子里还有没吃完的稀饭,角落里堆有香蕉、甘庶等水果。正房的门口停放有一辆陈旧的中国生产的自行车。
左面卧室的床铺下面堆放有木薯,可能是口粮。一个木柜上有两顶重叠的越军盔式军帽,有书和学生的作业本凌乱地放在桌子上。
右面是厨房以及堆放杂物的房间,其中的一间房堆放有农具和坛坛罐罐,墙角还有一口一半埋进地里的大缸,露出地面的一半,有人的腰部那么高。我掀开盖子看了看,里面装的好象是蜂蜜。当然这只是估计,困为我没有亲口尝一尝就盖上了盖子。
不过别误会,不是我在敌国还念念不忘“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知道自己不是个精明过人的人,但还不至于蠢到这步田地。主要是出国前干部有交待,如今的越南已非昔日的“同志加兄弟”,尽管忘恩负义的越南村民不一定都是坏人,但如今两国交兵,难免也有些与越南当局同流合污的边寨民兵与我为敌,他们埋地雷、插竹签、挖陷阱、打黑枪等等无恶不作,让人防不胜防。要多个心眼,万一有不怀好意的安南人偷偷在蜂蜜里面放了耗子药,那麻烦就大了。为饱口福而冒险不值得,还是小心为妙。
入夜后我们领了口令,连队按照上级的指令,连夜派人架设了两条周登至305高地1.5公里的线路。连队其余战士睡在露天的院坝里,连部的几个人住在左面的几间屋子里。中间的房子宿营的是3个穿篮色军裤的人。我和指导员住一间屋,他和连队干部开会很晚才回来。
我在为指导员铺床前,先打着手电搜查了床铺和桌子。掀开粗纱蚊帐,席子的下面有一些杂志,桌子的抽屉里有少量散乱的纸币和硬币的越南盾,还有一叠照片,照片中有身穿越军军官服的中年人、女人、小孩和老妇人等。
我在地上铺上稻草,打开背囊取出毛毯,浑身疲惫地躺下来。到处黑洞洞的,我感到极度的饥饿困乏,顺手掰下屋里堆放的香蕉吃了几根,迷迷糊糊地咪了一阵。
那一夜,村子周边尤其是附近的山坡上常常枪声四起,整个晚上流弹不时在头顶“嗖嗖嗖”地飞来飞去,偶尔传来隐约的口令声。黑夜中危机四伏,连队干部要求除了执行维护线路的任务外,不要随便乱动。白天的数次历险,也使大家提高了警惕,行动相当的小心。
这天人民日报在头版刊登了新华社前线讯,可能是为了保密,关于战事只有一句话:“战斗在我国广西的龙州、靖西和云南河口、金平地区展开。”对参战人数、主攻方向、战役进展、伤亡情况,均只字未提。
2月19日,天刚破晓不久,警卫连奉命搜山清剿残敌。指导员和连长刚刚离开去营部,周登东侧的305高地上便枪声大作,头顶上弹如飞蝗。我靠在墙边,打开一个出发时配发的酸辣菜罐头,吃了两块压缩饼干。压缩饼干一盒两包,一包两块,便于携带,食用也很方便,就是干涩无味,很难吃。酸辣菜罐头是腌制的蔬菜,大致有黄瓜、萝卜、白菜、青豆等等,虽然也是寡淡无味,但据说能补充维生素,预防夜盲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