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战地日记
1979年2月17日,凌晨4点,在中越1347公里(广西段637公里,云南段710公里)的边境线上,中国广州军区、昆明军区、成都军区、武汉军区的9个军分东线(广西)、西线(云南)两个方向(两战场宽250公里正面,计划纵深40公里),向越南6个省11个县发动了进攻。其中云南西线部队第11军、第13军、第14军3个军和第50军149师、云南省军区独立师约10余万人,广西东线部队41军、42军、43军、50军(欠149师)、54军、55军6个军10多万人,共计20多万人攻入越南,中越边境战争爆发。
当天,中国新华社发表声明:“越南当局无视中国方面的一再警告,最近连续出动武装部队,侵犯中国领土,袭击中国边防人员和边境居民,局势急剧恶化,严重威胁我国边疆的和平和安全。中国边防部队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被迫奋起还击。”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震耳欲聋的炮声突然撕裂了黎明前的寂静,排山倒海的炮弹飞向红河西岸,越军阵地遍地是腾空的烟柱,闪烁的火光,飞迸的弹片。我们在地动山摇中,人挤人地坐在一个个的猫耳洞里,彻夜倾听着这一曲奇异的战争交响乐。大家很少说话,默默地等待我们出发的时刻。
我们所在的这个山头旁边的加农炮连续不断地轰鸣,猫耳洞顶上的泥土随着火炮的每一次发射不停地往下掉。打炮好似打雷,先是耳边听到“轰隆”一声闷响,随后看到乌黑斑驳的炮口火光一闪,发射出的炮弹凌空发出“呜呜呜”一阵怪叫,远方敌阵随即火光冲天,传来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大地为之震颤。
早晨8点左右,天空中还在飘着毛毛细雨,雨点非常柔和地散向初春的大地。我们抖落身上的泥土,钻出猫儿洞集合,每个战士分到一节炊事班昨夜煮好的香肠、一把油酥花生米和一缸稀饭,大家边走边吃,跟随师前指下了龙山,来到了洞坪农场22队附近的红河渡口。
蒙河(蒙自至河口)公路沿红河北岸延伸,红河的河道在渡口这里向南绕了一个“几”字型大弯,在我国境内形成了一个平坦的半岛,“几”字的顶端当面是越南的248高地,“几”字的右侧底部对面是越南的191高地,而“几”字的左侧底部则面对河对岸的一片开阔的缓坡。
红河发源于中国云南省的“哀牢山”和“无量山”山脉,由西北向东南流向,在中国境内称为“元江”,经河口流入越南的黄连山省,在国境线上称为“红河”,是中越两国的界河。14军方向也有一条界河—南溪河,自东北流向西南,红河与南溪河的汇合处就是云南省的边境口岸城市—河口瑶族自治县。
河口县的海拔高度只有50米,而红河西岸属黄连山脉北麓的亚热带低山丘陵地区,其3143米的黄连山是印支半岛的第一高峰。我师从中国境内的红河东岸强渡至越南境内的西岸发起攻势,是由低处向上仰攻。
我师前卫团115团凌晨突破越军红河防线后,一路猛打猛冲,势如破竹,只用3个小时就先后夺占了越军248、191、232、194等5个高地,打得守敌焦头烂额,抱头鼠窜,我军初战告捷。
在115团掩护下,39师工兵营舟桥连从凌晨4点开始作业,于早晨6点零2分在半岛“几”字型顶端的河面架起了一座12吨舟桥。工兵连立即在舟桥的对岸用丨炸丨药和爆破筒临时开辟了一条简易公路,主要供部队人员和运送物资的骡马渡河登岸。在我师架设的轻型舟桥东侧还有37师和13军架设的两座舟桥。舟桥86团架设的50吨重型舟桥相距大约100余米,是供坦克和车辆等重装备渡河的。
我们到达时,从公路沿线到重型舟桥上一辆接一辆地停满了配属13军的昆明军区独立坦克团的坦克,河对岸越南境内的缓坡上,有几辆坦克在小心翼翼的慢慢移动。听说狡猾的越军提前预设了反坦克雷场,正好封锁了渡口,第一辆登陆的坦克触雷受损,处境极为不利。指挥部急调工兵连紧急排雷清理通道,偶尔听到排雷时引爆地雷的轰隆爆炸声,看到一股股的黑烟升起。
在几座舟桥之间的半岛河滩上,整齐停放着舟桥连运载舟桥的军车。河滩的中央布置有高炮营的几门高射炮和一部雷达车,头戴钢盔的炮兵们正在抢修掩体。
紧邻河滩的公路北侧有个向南延伸到河边的山咀,上面有几挺双管高机不时向河对面的目标“哒哒哒”地射击。
红河边的蒙河公路上,有高速行驶的军用卡车和军用摩托车过往,各兵种的部队在公路两边浩浩荡荡地开进,也有一些身穿绿军装,但没有配戴帽徽领章的支前民工队伍,向前线运送弹药、食品和各类补给。从公路通往渡口的斜坡路口,站着几位身背半自动步枪、臂戴红袖章、手举小红旗的交通指挥,调度着来来往往的部队。
我们直接来到江边半岛,被安排在几间简陋平房后面的河滩,坐在低于路面的土坎下静静地等候渡河的命令。这里离舟桥大约一百多米,舟桥上空无一人,河滩上不多的建筑物和一些土堆的北面,则隐蔽着全副武装蓄势待发的士兵。
前线在激战,渡口四周不时有枪弹呼啸着从头顶飞过,有的打到公路边山坡的树枝上,断枝碎叶纷乱落地;有打到红河里,在水面掀起一个个水柱,泛起一排排浪花。
舟桥连有个驾驶员迎面走来,他停下脚步与我身旁的战友匆匆忙忙交谈了几句,他们是老乡。我听他说凌晨在红河上架桥作业时,舟桥连一个战士中流弹牺牲了,“是永川兵”。我的心不由“咯噔”一下,我们这一批从永川入伍的老乡有100余名,这是第一个牺牲的,不免让人心中悲痛。
和煦的春风挟着霏霏细雨和战场硝烟,轻轻拂过一张张青涩男儿的青春面庞。通信员跑步过来,喘着粗气传达连长的命令:注意隐蔽。不准随意走动,不准暴露身体,更不准站起来看热闹。
舟桥上出现了一队民工,抬着几副担架从河对岸飞快地跑过来,又气喘嘘嘘地从旁边急奔而去。我们惊悚的看到,担架上有一个头部中弹已经牺牲的烈士,其状惨不忍睹;其余几个是身受重伤的伤员,他们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包裹伤口的雪白绷带上浸透的那一大片鲜红血迹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