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临阵演练
当天夜里凌晨四点,我们住进了一个叫茅草田的小村子—云南河口县林场的一个分场场部的所在地,村子周围全是茂密的橡胶树,我量了一下军用地图,方知这里距越南的国土仅有700米。
第二天一早,我们借老百姓的衣服化了妆,跟随团长石兆祥到红河岸边实地侦察。红河约百余米宽,源于云南省的哀牢山,从河口县城进入越南的国土(河口县县城就在边境线上),汇入太平洋。在我们站立的这个地方,河流的中心线就是中越两国的分界线。
隔河相望,越南边界的山头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清晰可见,他们在有组织的抢修工事。
在红河对岸的简易公路上,站着几个带着钢盔的越南军人,在与我们几个对视了一阵以后,便做着手势向我们喊叫起来。当然不是友好的表示,从他们狰狞的面部表情和歇斯底里的叫喊声中,估计是在嘲骂我们。我们哪能示弱,便以牙还牙,大家分别用山东、河南、四川和广东方言奶奶娘的骂了一通他们根本听不懂的话。
从望远镜里看,对方山头上的战壕已纵横交错,不多远就是一个坚固的掩体,防御体系已基本形成,目前仍在加固。看来越南早已做好了打仗的准备,战争是非打不可了。
据上级通报,苏联的军事顾问已经亲临阵地前沿,检查、部署越军的防线,越南人也很自信,自吹此防线固若金汤,足够中国军队啃三个月的。
作者与吴忠国副团长站前寻找战术场地
在中央军委下达作战命令之前,我团抓紧时间进行了模拟训练。训练分为两步,一是教会刚刚补充来的新兵举枪、瞄准、扣动扳机能把子丨弹丨打出去,把手榴弹投到30米以外不至于把自己炸伤;教他们学会最基本的单兵战术,如何卧倒起立匍匐前进以躲避敌人的枪弹。二是进行山林地综合性实战演习。
山林地作战的最大特点就是地形复杂、视线不良,很容易迷失方向、与大部队失去联系。有一次我与吴副团长一行4人去寻找战术场地时,在原始森林里迷了路,在林海里转来转去,怎么也走不出来。正当我们饥渴难忍、疲惫不堪时,从林子里钻出一位打猎的猎人,把我们带到他森林边沿的家里,用自家的甘蔗和自己酿造的米酒招待了我们,我们按照群众纪律给他钱,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接收。
演习是在异常紧张的局势中进行的。我们一边紧张地进行敌情侦察,一边研究作战方案,一边加强演练,任何时候都不可以掉以轻心。就连晚上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那段时间,新来的战士都很吃苦,他们谁都明白,打仗不是游戏,没有真工夫,就只有给敌人当枪靶,所以他们身上几乎脱了一层皮。经过短暂的强化训练,新战士的基本功得到了快速的增强。
6向导事件
异国作战,最大的困难是地形不熟,语言不通了。为了便于交流,翻译教会了我们几句简单的越南国语(京族语言),比如:“若松空也”(缴枪不杀的意思)。我们的语调很生硬,说起越南话来有点像日本人讲汉语,越南人不一定能听得懂。
上级给配备的翻译不够用,各团就各显神通,自己找被越南驱赶回来的华侨充当向导和翻译。大家都清楚,在生疏的地形环境下作战,向导作用的重要。即便在战场上,你能抓到越南人为你带路,但你也绝对不放心,他有可能把你带进越南人的伏击圈。在那一段时间里,被越南驱赶回来的华侨都成了抢手的随军翻译和向导。
一天早晨,江副团长找到我,说我们团的两名向导突然失踪了,据特务连侦察,是被111团的侦察兵给偷跑了。因为我是从该团调过来的,对该团的情况比较熟悉,江副团长非要我和他一块去交涉向导事宜。
我们驱车到了111团,接待我们的是该团副团长谭仕禄。谭副团长是我的老上级,在我任111团二连三排长时,曾带领全排代表111团参加37师的尖子排大比武,当时的领队就是他。在那次大比武中,我排为团里争了光,我本人也夺得了三项个人第一,团首长因此给了我相应的荣誉。尽管后来我被调到师作训科,又从作训科到成都军区步兵学校学习,但谭副团长仍不忘旧情,把三等功证章和“学雷锋积极分子”的荣誉证书寄到了成都军区步兵学校。
谭副团长机智聪明,胆识过人,性情豪放,敢做敢为,是个有着传奇色彩的人物,据说他在师作训科当参谋时,曾随当时的师长到缅甸剿过匪。有一次,制定作战方案,因和师长有不同意见而争执起来,当时的他血气方刚,语言也有点过激,师长一气之下掏出了手枪。要不是作训科长及时劝阻,那后果不堪设想。但他并未惧色,因为他亲自带着一个侦察班到缅甸的地形上进行了实地侦察,为此,还牺牲了两名战友,按说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但战场上情况紧急,首长有临机处置之权。
剿匪归队后,谭仕禄被调到了111团3营,在副营长的位置上一蹲就是好几年。这几年他深入简出,与世无争,静以修身。直到被提到第一副团长兼参谋长的位置上,他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才得以充分发挥。越战结束后,他先后担任38师参谋长、师长,昆明军区步校任校长、成都军区副参谋长、重庆市警备区司令员。
谭、江两位副团长是重庆老乡,彼此很熟悉,寒暄了一阵之后,两人便切入正题,在向导的问题上周旋起来。一个是老上级,一个是现任领导,我是不好随便插话的,呆在屋里,我有些不自在,想找个借口出去溜达溜达。正巧,我的老连长余泽陶破门而入,我赶紧拉着他出到门外。
余连长是四川宜宾人,自幼家境贫寒,参军前在长江边上当过纤夫,指导员经常拿他那段经历开玩笑,说他十七八岁时还光着屁股在河边上拉船,他也不羞不恼,反而理直气壮地辩解:“有理的街道,无理的河道,不服气吗?有能耐你把他咬了去!”说得指导员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