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8日深夜,战地军用帐篷里,传来女兵们熟睡的鼾声,突然一声紧急而不容懈怠的命令声:赶快起床,有任务!每人带三天的压缩干粮,水壶、挎包、雨衣、防毒面具、枪支,5分钟后集合出发。
女兵们腾地一声一跃而起,在黑暗中有秩序地迅速穿上衣服,背上枪支、行装,扎上武装带冲出帐篷,只见外面空场上几辆军车已等候在那里,全所27人已全部到齐。
上车!一声令下,大家双手抓住后车帮,左脚登上车蹬,右脚乘着身体的上升力顺势一跨,轻便地登上了车厢,顺车箱两边有序的就地而坐。
汽车很快开动了,大家本能地睁大了眼睛,竖起耳朵,凭借感官努力收集着所有的动静和信息,每个人都希望通过车棚的缝隙透进的一丝光亮判断出前进的方向,猜想前方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但一切都是徒劳,车在颠簸的路面上一点光亮也没有,只听见车厢里人的呼吸声和汽车开动的声音,大家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各自想着心事,谁也不说话,每个人都知道作为士兵不该问的不问,只有服从命令。
大概走了一个小时左右,车停了下来,断断续续听见车下说话,检查、国境线、界碑。很快车辆通过关卡,继续向前开进,车上有人小声说:咱们过国境线了,到越南去执行任务,真的上前线了!
道路变得越来越颠簸,为了安全起见,汽车关闭了大灯,小心翼翼地在山间狭窄、泥泞、坑洼不平的路面上行驶着,副院长轻声命令道:我们已进入越南境内,大家要提高警惕,持枪,做好战斗准备!
黑暗中大家动作起来,只听见搬动枪支拉动枪栓的声音,几个拿冲锋枪、半自动步枪的男兵,找准了最佳射击位置,将子丨弹丨推上了膛,枪管伸向了车外,保持着战斗姿势。
车厢里的空气让人每个毛孔都能感应到紧张,这紧张不仅来自于黑夜、境外、战争环境,还来自前线传来的消息。
162师女兵郭蓉蓉,前天在从前线运送伤员回国的途中,遭遇越南特工袭击,被越南人堵在车上,连同伤员一起用燃烧弹活活烧死,身体被烧得焦黑屈曲成一团。
大家坐在车上心里忐忑不安,感觉山路长的仿佛没有尽头,只有那冷冷的风从山谷吹来,寒飕飕的打着冷颤,车上的人们小心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以减少车身颠簸带来的摩擦与晃动,生怕稍有响动惊醒了不知藏在哪里的敌人招来危险。
不知走了多久车停了下来,天已蒙蒙亮了,副院长命令道:大家下车,到地方了,赶快搬运东西,在指定位置建立战地医院。
下了车我观察到,我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连接两山间的垭口,沿垭口约百十米的缓坡下去,是个四面环山、梨肚型盆地间的小村庄叫波沛,村庄的房屋依山势较为平缓的山台而建,上下错落两到三层,房屋主要集中在南北两面,中间隔着较为低洼开阔的堑沟,向西是一条狭长的山间小路,陡峭的山崖上长满了茂密的丛林灌木,路的尽头是一条从山间流出的溪水,应该是这个村子的水源地。整个村子空无一人,到处是丢弃的破衣烂衫,还有满山遍野无人看管的流浪狗、鸡鸭鹅、家禽牲畜以及被枪打死的猪、狗、牛羊的尸体。
战地医院选择了一间座落在村庄中央较为宽敞的民房内,这座民宅门前有宽敞的山台,视野很好,几乎能看到全村各个角度所有的房子。走进屋门,中间是个堂屋,摆放着中国式的八仙桌,上面供奉着神仙,堂屋的左右两侧各有两间房子,房屋的陈设破烂不堪,一张用宽木条钉成的板床和一个破旧的柜子,墙面糊着发黄的越南报纸,房间里的日用品小到擦脸油、梳子、镜子都是中国制造。
战地医院左右各腾出一间房子做存放医疗战备物资和药品的仓库,剩余两间各为男兵、女兵休息室。堂屋的右后方是一间较大的独立房间做了手术室,为了隐蔽,在房间里又搭上了军用帐篷,这样在夜间手术时不会有任何光线透出,紧挨着手术室的一间帐篷是救护室,自从战地医院建立起来后,650高地的伤员就源源不断地由民兵担架队送了过来。
(转者注:张延勤如果不是遇到四九四团的后勤处,就会被民工背到这里来。
)
记忆中屋子里满地躺着的都是伤员,身上满是血污、泥水,面无血色、表情痛苦,或昏迷不醒,或痛苦呻*,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让人不敢深呼吸,到处摆放的都是枪支弹药,有我们自己的,有伤病员的,走路都得绕着走跨着走。
因为我不是学医的出身,刚开始被安排在护理组,没有固定岗位,没人要求我一定要去做什么,看着医护人员都在极其紧张地忙碌着,我要求自己找活干,主动干、哪里有活儿就在哪里干!
记得有个小战士,右胳膊受伤,在阵地上临时包扎的绷带沾满了血和泥,到这后必须打开重新处理,我帮他解开绷带一看伤口,胳膊上有个大窟窿,皮下组织黑紫色的向外翻着,我拿着消毒棉球和纱布为他清创时,他不停地喊疼,他一叫疼,我的手就哆嗦,不忍下手,由于我的心软,清创速度变得很慢,伤口在不断的向外流血,再这样下去他会有危险,我心在焦急,在颤抖。
不行!战争不让女兵软弱!我果断的说道:同志,你得配合我,忍住!于是我用力抓住他的胳膊,快速的清理掉腐烂的皮肉、脓血,清理干净后撒上消炎粉,再用止血纱布和绷带把伤口包扎好,他还在叫痛,我又给他注射了一针杜冷丁,战时紧急情况下是可以隔着衣服直接注射的,但是我们没有,还是给他消了毒。
有很多战士是贯通伤(即被打穿的部位,子丨弹丨或弹片还留在肌肉组织里)必须马上手术取出,只要没有伤及大动脉主血管就算轻伤,不进手术室,在护理组进行处理。
医生要用手术刀将伤员受伤的创面扩开,然后取出子丨弹丨和弹片,我帮着医生打止痛针、拿止血纱布、棉球,端盘子递器械,因为伤员都躺在地上,我们都是蹲着工作,一个接着一个的做,时间长了腿都蹲的没了知觉,就跪在地上工作。
那六天六夜是我一生中工作最艰苦、最危险、最紧张的时刻。时间如飞跑一样,刚才还是早晨,转瞬就到了夜间,没有洗过脸,没有刷过牙,没有时间吃饭,几乎没有睡过觉,一刻不停的工作,拼命地、疯狂的工作,抢救战友,救护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