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日下午。我和李志鹏、何飞跃三人坚守在公路边的山包上。
开始有民工抬着伤员回来了。担架有四名民工负责抬,后面紧跟一名战士和民工,持枪保护他们的安全。虽说这时还是初春,天气不很热,但个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民工抬着伤员归来
我们靠近路边,向他们打听:“哪个部队的?”
121师362团。
战斗打得怎样?
很激烈!说完往前赶路。
121师362团负责打开通天岭这个口子。口子不到1小时就被打开,但战打得很激烈,伤亡也较大。
又一副担架过来了,我们又问:哪个部队的?
367团2营。
前面还在打吗?
正在攻打一个无名高地。我们是中了埋伏。其实,炮火攻击在上午10时已停止,而远处传来的激烈枪声,隐约可见。
的确,这场战斗没有像预料的那么顺利。123师基本指挥部按原计划是中午出发,但现在已是下午4时了,政治部既没派人通知我们归队,也没见到机关的队伍从下面公路经过。我们三人商定后,回到原来的山坡上。
回来后,向司令部作战参谋打听,才知道部队虽顺利通过通天岭,但过了班爱后,沿途都有伏兵,边打边前进。班爱和巴改敌兵数量虽不多,但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沿路受到袭扰,拖延了前进的时间。同时也了解到,368团在靖西龙邦打得相当激烈,绝大部分阵地已被我方占领。军已命令368团一定要在今天傍晚前占领八姑岭全部阵地。师领导正在临时搭起的草棚下,分析战况。
123师基本指挥部正在分析368团战况。1979年2月17日
晚上8时,一道命令传至368团,要求全部撤出已占领的阵地。我们在原来的山坡上躺着,全副武装,谁也不敢卸下武器和装备,随时准备出发。
指挥部接到报告,坦克和搭乘部队已顺利通过了通农县城。
2月18日上午,部分部队和民工正在往前线赶路,伤员陆续往回抬。不过,伤员的数目比昨天下午更多了。气氛仍然十分紧张。
听说,367团2营已通过扣兰和安乐,正在攻打310高地。
19日下午,师基本指挥部开始转移。
政治部机关干部乘上一辆大卡车。司令部有的乘卡车,有的乘小车,我因任务较特殊,安排跟在师长后面的一辆北京吉普上。同车还有广州军区政治部组织科黎干事,师组织科长郑永正。
警卫连在前,接着师指挥部,炮团,369团作后卫,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
通天岭下是一条用推土机开的新路。到了这里,车队停止前进。
在越南境内这样的小路上,只要一部车出了故障,就会影响一大片。于是,我们都下了车,略作休息。
师基本指挥部又继续抓紧时间分析战况。
我们的脚下,就是越南的国土。119号界碑设在通天岭上,国界线从119号界碑,延伸到我们刚才经过的山洼。
车队继续前进,过了通天岭的南麓,又停了下来。后边挤过来一辆东风牌大卡车,在师长前面不远的山坡上停下。我见师长下车,也赶紧下车。这时,一位身躯高大,手持竹杖的老同志,摘下头上的钢盔,放回驾驶室,回过头向师长打招呼。师长走上去,和他握手,并在山坡上坐下。我仔细一看,原来是张登序军长。
乘他们正在交谈前面部队战斗情况时,我为他们照了张相,作为这次军事行动中的一个内容。
123师师长王方珍(左)和41军军长张登序(右)在交换战况。1979年2月17日
车队又继续前进,很快到了莫隆。这里是越南靠近我边境的一个较大村子,越南的公路修到这里。
不知为什么,车队又在公路上停了一会。
我看到五、六名干部战士在路边的一栋房子前围观,也凑了上去。原来门口前面的乱石堆上,有两具穿着人民军制服但没戴帽子,衣领上没有领章,双手被反绑的尸体。我问一位干部,是军人还是老百姓?
据说是越南特工人员,在这栋房子里顽抗。
“据说”证明这两个家伙不是这些围观的干部战士打死的,而是先头部队干的。根据迹象判断,这两个家伙是在这里顽抗,被先头部队的人抓到,双手被反绑后,为了免去押送战俘的麻烦而打死的,一个头部中枪,一个背部中枪,血迹已干,应该是17日上午发生的事。
被打死的越南特工
不管怎么说,今天是第一次出国,又是第一次看到越特工尸体。
听到有人喊“出发了”,我赶紧上车。
过了班爱,天已完全黑下来。后续部队的一个营接到命令,跑步往前赶。我们的车靠路左边慢慢开,跑步前进的战士从右边擦过。
8时左右,远处黑洞洞的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车队只好开着小灯,慢慢行进。现在只能听到汽车发动机的马达声,部队小跑步嚓、嚓、嚓的脚步声及枪支弹药,水壶的碰撞声。跑得这么急,兴许前面有什么情况,调这个营上去增援?
我坐在吉普车的后座右边,看到一个个的黑影从车旁闯过,正在回忆那些战斗故事片中,也有这样的镜头,有部队和车辆交叉前进的场面!
突然,车窗外抛进来一块很硬的东西,砸在我的右脚趾上,阵阵发痛。我用手一摸,原来是一块半斤重的压缩干粮。接着又扔进一块…
战士们为什么不带干粮,要把干粮往车里扔?我正疑惑,一桶9.6斤重的702压缩干粮,双手托着递进了车窗口:首长,带不动了,请放在车里吧!
为啥不带走!
要跑步前进,实在太重了。
我双手接过铁桶,那人已闯到前面。我放好这桶干粮。想想也是有道理,战士们身上背一支枪70—100发子丨弹丨,四个手榴弹,还有水壶,背囊,足足有30公斤以上,再背些干粮、罐头,神仙也没这么大能耐。
又一个战士到了我旁边,塞进来两个罐头,首长,这是罐头,你拿去吃吧!
我边接边说,罐头还是要带着,路上才不至于饿肚子。
顾不了那么多,万一掉队当了俘虏就没命了。
这倒是一个道理。异国作战,人生地不熟,掉队就等于俘虏,死路一条。宁可饿死,也不能当战俘。战士们只能减少东西,轻装快跑,才不至于掉队。
这一夜,我们的车上增加了不少食品。
大约是20日凌晨2时,我们到达那排与通农之间的一座山腰上,指挥部通知原地休息待命。
这是一条盘山公路,左边是悬崖,下面有多深看不清,右边是陡坡,公路边是一条很浅而干枯的排水沟。我们的车就靠排水沟边停下。
一阵阵激烈的机枪声夹着爆炸声来自通农方向。我们猜测,前面战斗一定很激烈。过了20分钟,突然平静下来,是否敌人已被歼灭?我们正在猜想,枪声又骤起,持续10分钟,又慢慢平静。到底怎么回事?原来,赶到前面的369团一营的先头连和敌人的一个排接触开火了。正打的激烈时,我们的机枪手被抄到后面的越军击中牺牲,也就是出现暂时的平静,不久,其他人顶替机枪手,继续攻击,把敌人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