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师大会之后第9天,也就是2月16日凌晨5时(部分分队2月15日出发),部队突然开拔到无路可行的地点,那坡县念井,从这里迂回穿插敌后。这一迷魂阵,正是兵不厌诈的做法,龙邦方向的敌人尚蒙在鼓里,战斗打响三天后才知道我军的新动向。
距离八达岭阵地最近的叫必村民兵和战士监视敌人活动
2月16日下午4时,在那坡县念井的山坡上,我利用周围的小松树支起雨衣,稍为休息一下,便约何飞跃到山坡四周走一圈。
山坡下,十几门85加农炮正对准我境内两座山的山口。顺着山口往远处看,离我所在位置约4公里就是通天岭,也就是国界线119号界碑所在地。
我方的两座山之间是一条阴森森的小山沟,山两边比较陡,工兵营正在这里紧张地挖土,搬石头填沟,推土机正在下面推土,从山沟里辟出一条路,据说,前面有2个步兵营,361团2营和3营控制住山口两边的制高点,掩护工兵修路。
再回头往后看,我们休息的山坡及炮群前面,竖起了一排长长的,用芦篙编成的草屏风,用来遮挡敌人视线,使炮群和我方人员活动不被敌人发现。
只要上级一声令下,我们就将从这里直插敌人的心脏。
送战友—生死恋
为了便于统一指挥,统一行动,刚到龙邦住地时,123师丨党丨委便决定:组建一支侦察大队,由原来的师侦察连编为一连,各团侦察排集中一起,编为侦察二连。侦察大队由李德元副师长负责组建和指挥。为慎重起见,李副师长还一一审查了这批人的政治历史背景,打起仗,会不会有的人逃跑,会不会出现叛变投敌的事?李副师长肩上的担子十分重。
李德元副师长早年被刊载的新闻图片
李德元副师长,原367团团长。367团“塔山英雄团”赫赫有名,早在60年代中期,李德元任“塔山英雄团”367团2连连长。全军大比武,2连在李德元的带领下,成为123师的尖子连,甚至在41军都赫赫有名。
战前,李德元和两位团长一起,荣升为副师长,并委以重任,要他组建并带领侦察大队打前战,提前进入越南境内,打乱敌人的部署,同时配合367团2营,往扣屯穿插,切断敌人退路,阻敌增援部队。
刚上任不久,便接受了此项任务,任务又是如此艰巨,如此危险,作为一个军队的领导,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李副师长二话没说,只有坚决执行,认真实施。
侦察大队就在我们后面另一个小山包旁的洼地里休息待命,这里是那坡县念井公社那狮村附近118号界碑的东南侧,距界碑很近,我打算去看看这批今晚(1979年2月16日)就要打入越南境内的侦察兵,看看战友刘显祖,这位走在“敢死队”最前面的人。
出征前“敢死队”合影,1979年2月16日傍晚。
王师长要我顺便带一封信给李副师长。我留下背囊,背上手枪,挎包里装上照相机,5分钟便到了侦察大队。
见到李副师长,我交上了信。李副师长看完信说:我们今晚7时出发,作为先头部队打入越南境内。我们任务很危险,较艰巨,师丨党丨委要我出发前再进行一次动员。怎么?快5点钟了,很快就开饭,你吃完饭再走吧!
我想到一连看望刘显祖和那帮兄弟。
不急,吃完饭还来得及。
恭敬不如从命,我便留在大队部吃饭,为李副师长等人送行。
我们边吃边聊,只谈这次作战的艰苦性,危险性,生活上可能会遇到较大困难。谈到战士们的思想动态,李副师长认为,面对这场战斗的到来,面对侦察兵将会遇到的种种困难和危险,战士们不是没有顾虑,平时也有一些牢骚怪话,领导干部应该理解他们的心情。
后排左起第4为李德元副师长,出发前,李副师长和侦察大队干部战士合影。1979年2月16日傍晚
的确,我们的兵,包括基层干部,平时牢骚怪话是有的,尤其是基层干部,薪水低微,(连排干部多数是22—23级,也就是50—60元之间)生活艰苦,连老婆孩子都很难养得起。但不管想得通或想不通,在关键时刻,都能坚决服从命令,勇往直前。
吃完饭已是5点半了,接近黄昏,告别李副师长,我来到了侦察连。
一连就在一个小洼地待命。山坡上,洼地里,五六个人围成一圈,正在碰杯,不喝酒的战士正在吃饭。
二排长邹宁军和几个兵见到我的出现,一拥而上,围着我,陈干事,为我们送行来啦!来、来、来,一起吃饭!我招招手,吃饱啦,在李副师长那里刚吃完饭。
侦察大队一连二排长邹宁军
我和侦察连(现为一连)有特殊感情,在营区时,尤其在桂林奇峰镇驻扎的六年里,我经常下到侦察连采访拍摄,《飞渡》就是反映这个连队侦察兵苦练杀敌本领为题材的作品,1976年入选总政治部编印的大型彩色画册《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50周年摄影艺术作品选》。
虽说许多战士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但见面如故,老远就会向我打招呼:陈干事或陈记者。
战斗前是不能喝酒的,但连长考虑到,这次敌后穿插,在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危险性极大,不知百把号人中,有多少人会中途倒下,多少人断手缺脚?让他们喝喝酒,解解心中的闷气,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正好上士在附近村里买到一桶酒,大伙儿就在开饭时喝开了。
几个人围着我的同时,另一名战士端了一碗酒,磕磕巴巴地说,陈…陈干事,请喝…喝碗酒吧,那时,我酒量不算大,但还能对付一两盅,接过这碗酒,一口气咕噜下去,这酒不算厉害,大约32度左右。
又一名战士递过一碗酒,酒边递还边往外洒,同样磕磕巴巴说,陈记…者,你上…一次帮我们照的相,望回营房后,晒一张帮我寄…回家,指导员那里有地址。我们今晚出去后,怕再也回…回不来了。我扫视大家一眼,有的还在远处和我打招呼呢!看来,很多人已有三四分醉意。我接过第二碗,对着大家:来,为了这一仗的胜利,为了大家能活着回来,干一杯!
天还较亮,我为这支敢死队照了几张合影,其中一张是全体人员穿上越南人民军服装的合影。(侦察兵深入敌后,常常有部分伪装成敌人)
出征前,化装成越南人民军的侦察1连。1979年2月16日傍晚
出征前,侦察1连***员在阵地上宣誓。1979年2月16日傍晚
看着离侦察大队集合还有一段时间,便和老战友刘显祖躺在草地上聊天,也算是为老战友送行。
刚刚躺下,刘显祖指着旁边的背囊说:老陈,里面还有一套新军装,你拿去穿吧!
为啥?
唉!恐怕这次出去,再也回不来咯!
很难说,我也不一定能回得来。你危险,难道我这个摄影师就不危险?
停了一会,他又说,老陈,我很后悔。
这个时候,大家都一样,生就生,死就死,有啥后悔?
我后悔不该和阿婵结婚,这一辈子害了她。
我也有老婆,两个孩子,老母亲还在营房眼巴巴地等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