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区里太阳落山早，下午才五点多，街道两旁的路灯已经亮了。直到现在，那辆小拉车才出现在街道的另一端。得了艾滋病的女人，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她斜靠在车辕。嘴里不知絮絮叨叨说些什么。她的小女儿跑了一天，好像是累了，在车厢里躺着睡着了，身盖的姐姐那件碎花夹袄。大女儿只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她拉着车，脚步更显吃力、蹒跚。

两个少年在包子铺等了一下午，看到慢慢走过来的拉车小女孩，付开疆突然对小赵道：“把钱给我”。小赵没有说话，从背包里把他们舍命挣来的五千块钱，递到付开疆手。在老板惊诧的目光，付开疆快步跑到门外，把钱丢到车女人怀，道：“这点儿钱留给你治病”。话没说完，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似乎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错事。

小女孩儿被惊醒了，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妈妈。车停了下来，蔡七妹手里拄着一根木棍儿，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来到了包子铺门口。可能知道自个儿得了这种病让别人讨厌吧，因此没有进门，三个人直挺挺的在门口跪了下来。街道两侧门脸儿的老板们，也顾不忌讳，纷纷围拢过来。

两个少年不知所措的站在包子铺门口，他们胆子虽然很大，但是面对这种让人闻之色变的艾滋病，还是没有勇气去把人扶起来。

蔡七妹伸手推了一把两个女儿，道：“大妮儿，二妮儿，快去给两个恩人磕个头”。

两个小姑娘走到小赵和付开疆面前跪了下来，两个少年刚要伸手去扶，又好像惧怕什么，把手又缩了回来，任由两个女孩在的头撞在石头台阶，咚咚有声。

两个女孩磕完头，回到母亲身边。蔡七妹凝视着两个少年，道：“难得你们年纪轻轻，有这种菩萨心肠”。她拄着棍子试图站起来，但是努力了几下，还是放弃了。

两个女儿想要去扶她，她倔强的摇摇头。看着两个懂事的女儿，她哽咽道：“你们可以嫌弃我，但是不能嫌弃我的孩子，是我连累了她们”。说着，她把棍子在地一杵，竟迹般的站了起来。她伸出一只手指着天，声音有些凄厉，道：“我蔡七妹向天发誓，我真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人，孩子他爹在外打工，受人蛊惑，染了毒瘾，没钱了去卖血。开始是他自己地去卖，后来没办法逼的我也一块儿去卖血，卖的钱都不够他抽一天*的。采血站的针头根本不消毒，交叉感染，所有在那儿卖过血的人，都得了这种见不得人的病。我真没有做一点儿对不起咱仁义庄的事啊”。母女三个哭作一团。

最后蔡七妹哽咽道：“我也知道，街坊四邻平时可怜这两个苦命的孩子，短不了帮衬她们一下，没有大家的帮助，我这条命早没了，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说着又跪了下去。

大家再也顾不别的，争先恐后的前把她扶了起来。

蔡七妹摇摇晃晃的站不稳，被两个女儿扶到了车。她好像又犯了病，神智有些不清，嘴里喃喃自语道：“够了，够了”。

她的大女儿又架起车，摇摇晃晃地向河对岸的山洞走去。

大家目送她们了桥，这才转回过头来，向着各自的店铺走去。

突然，桥传来两个女孩凄厉的哭叫声。大家停下脚步，一窝蜂般地向大桥跑去。桥面昏暗的路灯下，两个女孩正扒着桥栏杆儿，拼命的向桥下喊叫着。蔡七妹的木棍默默地躺在桥的一边，黝黑的河面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湍急的流水声。

“快去找船。”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谁都知道这是急糊涂的瞎喊，自从有了桥，所有的码头都废弃了。现在大家能做的，是拉住两个伤心欲绝的姑娘，免得她们重蹈母亲的覆辙。

桥面距水面有二十多米，黑暗无论谁跳下去救人，也只是再多送掉一条性命而已。

小赵和付开疆回到旅馆，两人默默的谁也不说话。他们内疚、自责，也许不给她这么多钱，蔡七妹不会自尽了。天亮了，两个少年又要重新踏征程了。

结账时，旅店的老板说什么也不肯收他们的住宿费用，并不断地向外面冲两个人使眼色。

门开了，两个小姑娘，正萎靡的跪在旅店门前的石阶。

正月的山区，有多么寒冷，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两个小姑娘的头发都被霜染白了，嘴唇冻的发青，浑身颤栗着，看来是在旅店门口跪了一夜。小姑娘斜靠在姐姐怀里，看到两个少年走出门来，费力的睁开眼睛。哆嗦的双唇发出这样的声音：“哥哥，妈妈不要我们了，只有你们不嫌弃我，我们要跟你走”。

拉车的小姑娘也哽咽道：“哥哥，带我们走吧”！

两个少年也流泪了，他们想把两个小姑娘扶起来，谁知她们的腿已经冻僵了，根本站立不起来。付开疆弯下腰，俯身把拉车的小姑娘，横抱起来。

小姑娘已经到了懂得害羞的年龄，她把头垂在胸前，斜靠在付开疆怀里，脸红得像一块红布。如果在平时，小赵一定会笑话他走了桃花运，是高老庄的姑爷，只是人家二师兄是背媳妇，付家大少爷抱着个姑娘也不知算什么？

小赵为自己恶毒的想法，狠掐了自个儿大腿一把，弯腰把那个岁数小的姑娘抱进了旅馆。旅馆的老板早已生好了炭火盆儿，足足过了半个小时，两个姑娘脸才有了血色，也能站起来慢慢行走了。

这两个姑娘，是无论如何不能带走的。两个少年费了无数的口舌，才打消了她们的念头。

仁义庄的老板们，也没有忘记这两个可怜的孩子。小赵和付开疆好像成了两个小姑娘的监护人似的，老板们纷纷向他们承诺，仁义庄的乡亲们一定会照顾好两个小姑娘的，会好好抚养她们长大成人的。旅馆的老板也像向小赵和付开疆保证，自己会拿出一间房，让姐妹俩免费居住。

小妹妹天真地提了一个要求，她和姐姐要住两个哥哥住过的房间。旅店的老板笑着答应了。

仁义庄的老板们都不愿旅店老板破费的太多，他们纷纷解囊相助。短短时间里，旅店老板的案头堆起了3万多块钱。旅店老板急忙推辞的说：“够了，够了，足够了，小姐妹俩在这住100年的钱都够了。”

旅店外等着捐款的队伍还是长长的。每个人走进门，都红着脸，把钱丢下扭头走，根本不肯留下名字。直到那个卖鞋的大哥进了门，他抓住两个少年的手，激动地道：“要不是二位兄弟，仁义庄的名头毁在我们这些人手里了，真得多多谢谢你们呀”。

两个少年终于路了，仁义庄的乡亲们，送了他们一程又一程。他们不明白这两个少年为何如此执拗，既不肯留下来，又不肯让他们开车送他们一程。两个小姑娘也紧紧拉着他们的手，小妹妹对小赵说：“哥哥你要记得经常回来看我们哦。”

小赵蹲下身，用袖子擦了擦小姑娘的眼泪，道：“哥哥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相小赵这边的温馨，付开疆那边则显得尴尬得多。拉车的小姑娘第一次直着腰站在他面前，才发现竟然是一个身材高挑的漂亮女孩。小女孩拉着付开疆缩在身后的手不放，轻声问：“哥哥你多大了”？

付开疆红着脸回答：“十九，不，已经过年了，我今年二十了”。

小姑娘红着脸，低着头低低声音道：“我过年十七了，我会等着你回来的”。

小赵看着尴尬的付开疆，朝他做了一个大鬼脸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