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员从后座下掏出一个箱子，取出三个小包，又拿了几瓶矿泉水。小赵接过水，又把小包仔细看了看，89型飞机救生干粮，保质期两年，再看看出厂日期，自己的年龄都大。小赵嘟嘟囔囔的说：“都过期了，这玩意儿还能吃吗？”

“不吃拉倒，反正再坚持六个小时，能吃热饭了”。驾驶员一脸的不在乎，把干粮咬的沙沙作响。

听说还要等六个小时才能吃饭，赵自征只好皱着眉头把干粮包装袋子打开，不情愿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年人和司机停止了进食，恶作剧般的盯着小赵，似乎有什么稀古怪的事情要发生。

所谓饥不择食，他们低估了小赵对食品的适应能力，，片刻时间，那块儿少的可怜的救生干粮被小赵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干干净净。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个岁数，正是最能吃的时候。这点儿食物吞下肚，不但没吃饱，反倒是觉得刚才更饿了。

“好吃吗”？司机不怀好意的问道。

“好吃”，小赵实事求是的答道。

“好吃你多吃点”。司机说了一句广告词，又拿了两包干粮递给他。

车进山了，头一次坐汽车走山路的新鲜感不久被沉沉的睡意取代。老苗早斜靠在车睡熟了，和小赵两人的鼾声一唱一和。司机笑着把音响关掉，口哨也不再吹响，他两眼紧盯着崎岖的山路，专心致志的开起车来。

小赵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山路没有多少汽车。偶尔对面开过来一辆，大灯开的贼亮，晃的人睁不开眼睛。路边不断闪出水箱加水，风炮补胎字样的招牌。时不时一两个打扮花枝招展，穿着很暴露的女人，搔首弄姿的站在路边，招揽过往的车辆进店‘休息’。

看到小赵已经醒了，司机对他道：“路边的小姑娘喊你去跟他睡觉，你去不去”？

显然小司机低估了小赵在这方面的反应能力，他话音未落，遭到了小赵的反击：“这些小姑娘眼里只有司机，大哥你风流倜傥，一屌的人才，小姑娘看了一定喜欢的不得了”。

司机不知是没听清小赵在讽刺他，还是不愿跟他计较，笑了笑不再说话。

小赵从包里取出手机看了看，高考完大姑刚给他新买的，时间是夜里十点三十分。手机信号时隐时现，他放弃了给家里打电话的念头。打开俄罗斯方块游戏，不到一分钟达到物我两忘的最高境界。

车突然吱的一声，猛地停了下来。小赵措不及防，脑袋重重的撞在挡风玻璃，他一脸茫然的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勇士越野车已停在一拍营房前，几十个战士正睡眼惺忪的举着欢迎新战友的牌子，一个个哈欠连天……

面对这样一支欢迎队伍，小赵的心情很不爽，太没诚意了。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见过猪走，这不诚心拿老赶吗。

小赵见过多次在车站迎接新生的队伍，都是些能说会道、笑容可掬的漂亮学姐。学校给出的理由是要加强美化新生对学校的第一印象。

可现在不要说漂亮的学姐，是连端着茶叶蛋走出来的炊事员脑袋都是光秃秃的，而不是传说和蔼的老大娘。

在这儿待长了，小赵认为这里是雄性的世界，有一天院跑来一只耗子，兄弟们认为这是一次难得的训练机会，十几个大小伙子在院里围追堵截，却不肯动它一手指头，是为了看看它肺活量有多大，在这种极端恐惧的环境里，可以跑多远。最后筋疲力尽的耗子不跑了，停下来，回头和弟兄们对视。

不知谁说了声：“这是只母耗子”。立即有人随声附和：“是，你们看它那哀怨的眼神儿，另外它还是双眼皮呢”！然后谁也没说话，任由那只双眼皮的母耗子大摇大摆的在大家面前溜走了。这些都是后事，暂且放下不表。

没有头发的炊事员面目可憎，可对小赵却是和颜悦色。“跑了一天饿了吧，先吃口热的，不够我再给你炒俩菜。”欢迎仪式这么草草结束了。睡眼惺忪的战士们接着回去会周公，留下小赵一个人，面对二十多个茶叶蛋，一大碗红烧牛肉和十几个呛面大馒头。

老苗和小司机都不知去哪儿，只有炊事员笑呵呵的坐在旁边，一支接一支的吸着烟，弄得满屋子烟雾缭绕。说实话，小赵确实饿了，当他确信，这一桌子饭菜都是为他自己准备的，也不再客气，二十多个茶叶蛋转眼只剩下皮，一大碗红烧肉也很快见了底儿，最后才把手伸向大馒头。

小赵这种吃馒头不吃菜的用餐方式，让老炊事员大感有趣，他不再吸烟，而是两眼紧盯着饭桌的馒头，幸好小赵没有给他再次下厨的机会，桌的馒头还剩下两个，小赵打了个大大的饱嗝，站起身帮炊事员收拾桌子。

老炊事员脸微微有些失望之色，客套道：“刚吃完饭，别忙着干活，我自己来成了”。收拾完桌子，老炊事员怕小赵吃多了不容易消化，又拉着他在操场溜了一圈儿，美其名曰，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小赵军营的第一个夜晚是和炊事员度过的，别看他工作不起眼，但宿舍却还不错。两张床，一张办公桌，对着门有一个书架，现在已经是半夜一点多了，小赵顾不看炊事员平时都在看什么书，他只是想，这家伙不起眼，没想到读过这么多书，把我们俩弄到一起住，该不会让我也当炊事员吧。在他胡思乱想慢慢进入了梦乡。

一阵尖利的哨音把他从睡梦惊醒，对面床的老炊事员已然没了影子，看看表，才凌晨四点半，小赵正犹豫自己该不该起床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门外吼道：“赵自征，列队集合”。

“一个安稳觉也睡不踏实。”小赵嘟囔着起床，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人洗了，挂在门后的晾衣架，床头摆放着一套整整齐齐的作训服。小赵心里一热，眼泪差点没流下来，老炊事员对自己太好了。

他跑出宿舍时，操场已经列队完毕，只不过三四十人，这些人曾昨夜出现在他的欢迎仪式。小赵懵懵懂懂的站在队尾，身边的人对他微微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这不是昨晚陪了自己大半夜的炊事员吗？总不成他也是新丁？看岁数不像啊。

一个彪悍的年军官立在队列前，大声道：“厨子”。

小赵身边的炊事员一个立正，响亮的回答：“到”。

这老哥的名字居然叫厨子，他爹妈真有先见之明，居然给他取了这么个古怪的名字，小赵的脸忍不住浮了笑意。

根本没人在意他的表情，年军官接着大声道：“新丁昨天表现怎么样？”

被唤做厨子的炊事员道：“只差两个馒头，破了你的记录了。”

“孺子可教啊。”年军官称赞了一句，又大喝道：“赵自征出列”。

“是”。小赵刚高时受过军训，部队这套把戏他自认为较精通。

果然厨子和年军官都微微点了一下头，似乎对小赵的表现还较认可，但接下来的问题让他有些瞠目结舌。

“告诉我，新丁，你为什么能吃那么多？”

“靠，”这怎么回答，小赵犹豫了一下，答道：“饿了，自然吃得多。”

“新丁，我再问你，你吃这么多，不是因为饭菜可口，而是因为饿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