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好样的，不愧是我女儿，巾帼不让须眉！”老爸反倒开心的大笑起来，仰头一口干掉了整杯白酒。

看着这一老一小，我默然无语，但心里却感到浓烈的温馨，这种场面不知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感谢上帝，能让还在活着的时候再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喂，发什么呆，冰儿都干了，你想怎么样？”杜飞拿着酒杯伸到我面前道。

“那就干呗，你行不行啊，你们不是禁酒的吗？”我问道。

“有什么行不行的，东北人的规矩，碰杯就得干啊！”杜飞笑了笑，跟我撞了下杯子，仰头喝了下去。

“你悠着点啊，喝多了我家可没地方让你睡！”我笑着一口喝了下去，现在的我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我滴酒不沾，在国外这些年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酒馆和ji院，如今的酒量可以用酒缸来形容。

“都慢点喝！”母亲瞪了我们一眼，一边给我和妹妹夹菜一边说道，这个味道怀念了好几年，现在明白，原来这就是思念。

推杯换盏，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从中午一直吃到晚上，最后整整一大桌子菜都被我们横扫一空，父亲，冰儿，杜飞，都喝醉了，只有我还像没事人一样，接过母亲递过来的一碗米饭。

母亲没有喝酒，她就那么看着我吃的满嘴是油，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我知道她哭了，可我不敢抬头，害怕面对母亲的眼泪，这世上唯一一种只付出不求回报的感情就是父母对孩子的爱，而我却辜负了这份爱，辜负了他们的期望，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涌上心头，让我也红了眼眶。

等我吃完，母亲也偷偷擦掉了眼泪，她收拾桌子，我把醉倒的冰儿抱回房间，把杜飞送到客房，又把父亲扶到沙发上。

等我安顿好他们，母亲端着一杯解酒汤过来，给父亲喝了下去，他年纪大了，不像年轻人喝醉了睡一觉就没事，把父亲安顿好，我便回了自己房间。

虽然换了新房，但房间里的东西还和以前一样，我最喜欢的狙击枪模型还摆在书桌上，相框里依然放着那张我小时候穿着军装敬礼的照片，抽屉里放着我的第一枚二等功勋章，那时候我还没毕业呢。

满满的一屋子回忆，我脑海中想到的都是那些年的点点滴滴，我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把曾经爱不释手的狙击枪模型，对着窗外做出射击的姿态，可就是这个动作，让我脑袋里轰的一声，画风突变，我所想到的是漫山遍野的尸体，是军刀临死前看我的眼神，是骑士阵亡时鲜血流过的面孔，是火山被炸成碎片的尸体。

满眼的血腥场面让我呼吸变得急促，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我拼命的压抑自己想要驱赶那些恐怖的画面，然而却无济于事，我想要杀人，渴望鲜血，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小锋！你在干什么？”母亲的声音如同一声惊雷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那些恐怖的画面瞬间破碎，我从混沌中猛然惊醒，才发现手里的狙击枪模型被我硬生生的捏碎，碎片扎破了手指正在流血，额头全是冷汗，后背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

“我……没什么，可能是多喝了几杯有点醉了。”我深吸一口气，转身时已是笑容满面。

“你的手流血了！”母亲皱着眉头，对我的话半信半疑，上前从抽屉里拿出创可贴，一脸担忧的帮我包扎扎破的手指。

“没事，一个小口子而已，我都习惯了。”我满不在乎的说道。

“什么叫习惯了，在外面我不知道也就算了，在家里还要受伤。”母亲说着话眼眶都红了，我回家不到一天，母亲不知道哭了多少遍。

“妈，对不起，让您担心了。”我心中万分愧疚，可除了说句对不起，我什么都做不了，以前天天和兄弟们在一起，还不觉得战争后遗症有多可怕，如今真正回到平静的生活才发现，那种无处宣泄的杀欲有多么恐怖。

“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你以前可是滴酒不沾的。”母亲一边包扎伤口一边问道。

“额……任务需要，不喝酒会被人怀疑的。”我总不能告诉母亲我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酒馆吧，母亲作为军人家属，知道保密条例，不会打听我在执行什么任务。

果不其然，母亲一听说任务就不继续问了，包扎完伤口，母亲看了看时间，道：“要是没喝多，就陪我下楼走走吧！”

“好啊！”我连忙答应一声，这个时间估计该跳广场舞了，每晚必到，中国大妈的最爱啊。

陪着母亲从家里出来，刚到楼下就听到最炫民族风的音乐声，虽然我这些年都在国外，但也经常关注国内的新闻，对这首广场舞神曲也是再熟悉不过了。

小区外面的广场上，此时应该是最热闹的时候，大爷大妈领着孙子孙女都在这个时候出来遛弯，广场上一群人在跳舞，场边的长椅上坐着一对对的情侣，周围还有一些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跳街舞，玩轮滑，没有危险，没有杀戮，一切都其乐融融。

陪在母亲走在广场上，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己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好像我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街坊邻居和母亲打招呼，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明明是善意的眼神，却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动物园里供人欣赏的猴子，被人看着就觉得不舒服。

坐在树下的木质长椅上，母亲去跟着大伙跳广场舞了，我独自坐在这里看着母亲的身影，只想在有限的时间，多记住一些母亲的音容笑貌，最为最宝贵的回忆用来珍藏，因为下次回来的可能就是我的骨灰了，这是重逢，也是诀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颗足球滚到了我的脚边，我下意识的拿起来看了看，这时一个怯生生的童音响起：“叔叔，可以把球还给我吗？”

我抬头一看，一个四五岁的小萝莉站在我面前，扎着两根羊角辫，粉嘟嘟的小脸特别可爱，一双大眼睛满是渴望的盯着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又点不敢面对她的眼睛，似乎有种无形的力量把我隔离在外，是善良，纯真，一切美好的词汇。

“给！”我尽力的露出一丝笑容。

“谢谢叔叔，你真帅！”小萝莉笑眯眯的说道，两条睫毛弯弯的很好看，就是不知道跟谁学的大人话。

“呵呵，你也很漂亮！去玩吧！”我夸了她一句，小孩子便高兴的和伙伴踢球去了。

她的父母就在边上微笑的看着，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幸福，我也曾幻想过无数次和希娅找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结婚生子，每天陪着孩子在房间里学习，在草地上玩耍，过那种最普通却也最简单的生活，可偏偏这种普通人触手可及的东西，就是我们永远无法得到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