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何敬忠又低头在看着材料。

展鹏想把检查放在桌子上，然后转身离开，但何敬忠没说话，他只好站着，将检查拿在手上。

等了一分钟，何敬忠拿起笔，在材料上写上自己的名字，才抬头看着展鹏。

展鹏再次举起检查，递到何敬忠手中。

一共两页，何敬忠半分钟看完，抬头看着展鹏：“是孔迪帮你写的吧？”

这都能看出来，展鹏吓了一跳，想说不是，但觉得此时的何敬忠就是一个真人，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犟下去也啥用。

他笔直站好：“是的，团长。”

回答完，却又微微缩起脖子，准备迎接疾风暴雨。

何敬忠却笑了，还批评孔迪：“这家伙，写个检查都千篇一律，没有新意。”

展鹏低头不敢说话。

何敬忠抬头又看看展鹏：“我就问你，知道你错哪儿吗？”

展鹏昂头回答：“知道了，太放松。”

“还有呢？”何敬忠问。

展鹏又昂头回答：“没有绷紧安全观念，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

何敬忠挥了一下手：“言不由衷吧？我知道你小子不服气，你在心里会说，我喊的时候，盯着仪表和显示屏呢！是不是这样？”

展鹏眨眨眼，又低头捂捂脸，用动作代替了回答。

何敬忠昂起了头，靠在椅背上：“其实你也没错，我理解你的那种状态，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只鹰，看着辽阔大地，高山河流，那种感觉简直就是身体都在向外膨胀。”

就是这种感觉！展鹏探头，看着何敬忠。

何敬忠笑了：“我年轻的时候，经常这么干，现在当了团长，收敛了，因为我放松一尺，臭小子们敢往前迈一丈，我放松一丈，他们就敢没影了。”

“哦。”展鹏轻轻舒了一口气。

何敬忠靠在椅背上，看着展鹏说：“不过话说回来，199团任务很重，百分之九十的飞行科目都是空战，我没更多的时间专门去要求飞行安全，但对于199团，连飞行安全都做不好，出现人为差错导致飞行事故，那就不叫199团了。”

何敬忠说的层面很高，不属于展鹏的考虑范畴之内，展鹏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点点头：“是的。”

何敬忠笑笑：“飞行安全也是战斗力，发生不该发生的问题，就会影响很长时间，包括士气，所以我们都要把安全记在心上，孔迪那小子写了三份检查，就是因为这方面的问题。”

那怎么还把他留下了？展鹏眨眨眼，表示明听明白。

何敬忠笑了笑：“那小子和你一样，很有潜质，就是嘚瑟，喜欢表现，编队飞行，要求双机间隔两米，这要求已经够高了，他非要间隔到半米之内才算本事，吓得长机直喊他。”

他应该是追求飞行极致。展鹏心里这么想，但嘴上没说。

何敬忠没理会展鹏的表情，接着说：“还有一次是与雨天飞行，他非要提前下降高度，擦着山坡飞，显示他的能力，气得参谋长接连让他写三份检查。”

展鹏偷偷笑了，如果何敬忠不说，说不定他也会这么干。

何敬忠又接着说：“我没拦着参谋长，是觉得我们不是表演队，也不想让别人承认我们飞行技术有多过硬，也决不搞花架子，我们只想实打实的保证安全，然后实打实的提高技战术水平。”

展鹏使劲地点点头：“团长，我明白了。”

何敬忠又紧盯着展鹏：“你比孔迪稳重，这个我放心，但今天我就是要再次提醒你，可以自由发挥，但一定保证安全，千万不要做乐极生悲的事出来，懂了吗？”

展鹏从何敬忠犀利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一种兄长的关爱，赶紧立正，大声回答：“懂了！”

何敬忠点点头：“明天的工作就是全体上机模拟对抗飞行，我已经让吴晓明把102团的资料输进去，体能训练结束，你去模拟训练室，帮他检查一下，我们马上要和他们对抗了。”

展鹏点头：“是。”

何敬忠又看着展鹏：“还有，你的飞参已传到模拟训练室，晚上再加个班，每个动作都要看上五遍，明天写出飞行总结。”

展鹏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何敬忠又叮嘱说：“你毕业时间短，飞行时间不长，必须多付出一些，注意总结，尽快赶上来。”

展鹏又点头：“是。”

“去吧。”何敬忠又拿起另外一份材料。

“那检查呢？”展鹏低声问。

“谁写的还给谁。”何敬忠头也没抬，其实他无意让展鹏写检查，正如李进所说，他就是想制造敲打展鹏的机会，但最终目的还是考研展鹏。

经过考验，何敬忠对展鹏的评定还是那句话：这小子，行！

展鹏当然不知道，但他知道，紧张大半天，现在已春风化雨，一片轻柔了。

以后就记住空中安全就好了。他偷偷地笑笑，又使劲攥攥拳头，拿着检查，走出了团长办公室。

走在路上，展鹏一身轻松，但想想何敬忠的话，又觉得好像并没有犯什么错误，他猛然间明白了，何敬忠就是故意的。

这个团长，心眼真多！展鹏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不过回味翻过山峰的那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不仅自由，还觉得自己真的做到了人机合一，这很奇妙。

只是空勤休息室的那通炮火，也足够猛烈。

可以了，在157团，无论如何也不会自由飞行，挨骂，值了。

回到空勤宿舍楼，孔迪花丛后面，像幽灵一样闪出身影：“通过了没有？”

展鹏点点头：“通过了。”

孔迪骄傲地笑了：“怎么样，一次性通过吧？哈哈，说吧，你该怎么谢我？”

本来展鹏想回到宿舍就把检查撕了，不提这事，但看着孔迪得意的样子，不由得从兜里掏出检查，递给孔迪：“团长让我还给你。”

灯光下，孔迪看到检查，像踩了电门，猛地跳了起来：“什么玩意？”

展鹏强调了一遍：“团长说了，谁写的还给谁，而且我保证，这是团长的原话。。”

孔迪心又扑腾腾跳了一阵，声音都变了：“展鹏，你给我说，你在和我开玩笑，快说！”

看着孔迪吓的那副模样，展鹏心里哈哈在笑，但脸上依然严肃：“我骗你干什么，团长一眼就看出是你写的。”

这是真的了，孔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完了，我算是完了！我的天哪，你不该承认啊！”

展鹏看着孔迪：“还怪我了？团长都明说了，你写的检查都千篇一律，没有新意。”

孔迪甩起了手：“这下把咱俩都搭进去了——你还笑，是不是就剩下我了？我的天，我是真心想帮你，你却把我给卖出去，可真仗义！”

展鹏又笑了：“你想哪儿去了，我说了实话，但团长没生气，还告诉我，这次就是给我提个醒，再没提你。”

孔迪不相信地看着展鹏：“真的？”

展鹏点头：“真的，我觉得你下次再写检查，千万别用这些词了。”

孔迪气的要骂展鹏：“你下次才写检查！别岔开话题，团长真的没再说什么——”

“信不信由你，在团长面前我都说真话，在你面前我为什么要说假话？”说完，展鹏就要往楼内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