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串儿诧异:“杀猪菜里有大肥肉片子不对吗?”
“要是血脖肉那才正宗。”仇波笑言。
听仇波这么一说,钱串儿也笑了。
仇波岁数大,已经二十四了,钱串儿岁数小,今年也才到20。
不过仇波所说的钱串儿是懂的。
东北杀猪菜名字的由来,那是指东北人家养了一年猪,过年要杀猪。
而杀猪的方法就是用浸刀(杀猪刀)从猪脖子的侧下位捅进去,直接捅断猪的大动脉,旁边还有人用盆接猪血的。
由于猪血是从猪体内放出来的,刀口在猪脖子的位置上,所以那块肉就沾了血是红黑色的。
杀猪于大多数老百姓来讲是个大活,自家一年养一口猪,谁也不可能为了杀只猪再去请个职业杀猪的来。
可自己又搞不定怎么办呢?左邻右舍自然来帮忙。
东北人热情,来的都是且(客人)。
有杀猪的,旁边有摁猪的,猪杀完之后有秃噜毛的,有用根筷子翻肥肠小肠把里面的污秽之物用火碱和水洗去的。
大家都是如此的忙碌,那么作为主人家肯定要招待人吃饭的,这时候就要吃杀猪菜。
只是那好肉谁又舍得给客人们吃?那都是留着自家过年的,而给帮忙的客人们所上的菜里的肉,用的都是血脖肉和大肥肉片子。
吃大肥肉片子那是为了过瘾,血脖肉由于沾了猪血,品相就不是很好看。
所以所谓的杀猪菜就是指酸菜炖血脖肉、血肠。
血肠那都是后下的,锅一开就下,一咕嘟也就熟了。
东三省的冬天外面冷而屋里热。
尤其像现在这样的饭馆子,那土炉子在呜呜的燃烧着,火墙更是被烧的滚烫。
再有热乎乎的杀猪菜,喝着烧刀子的酒,钱串儿和仇波很快吃出了汗,连头上的狗皮帽子也戴不住了,两个人便把帽子摘下来,放到桌上。
他们两个人尚且如此,旁边那桌喝的更是如此,一个个已经喝得兴高采烈吆五喝六了!
东北人说话本来嗓门就高,何况在这种饭馆子,钱串儿和仇波两个人也不多说话却是净听旁边那桌儿说了。
仇波钱串儿他们两个都已经是老兵了。
尤其是自打九一八事变以后,他们伙的那些个人一路撤到这个绥中县,路上可是没少和日军作战。
而当他们从宁远城那里回来之后可是一直就在绥中了,虽然说他们休整已经快有一年了,可是那亲身经历的事情又怎么可能忘?
不过,经历多了人自然就稳,他们也只是旁听。
而他们两个一听那桌的人说话就知道,目前那伙人可还没有和日军打过仗呢。
因为,那桌人所说的话都是听说,听说前年九一八那天如何如何,听说哪支部队与日军作战打得如何惨烈,听说日军屠杀了哪几个村子,老百姓被祸害的够呛。
听说的,虽然听起来也很触动人心,但是那也只是听说,那都是故事。
而钱串儿和仇波那已经是亲历者了,虽然他们两个都没有什么文化,可是听着那些没有和日军作战的士兵说起这些事,便有了一种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
作为老兵没人愿意去回忆过去的事情,因为一回忆过去的事情就会想到自己那些失去的同伴。
钱串和仇波之所以能一直听下去,那是因为他们感觉这些士兵还是不错的,想着的都是如何上阵杀敌。
可就在仇波和钱串儿碗中也只剩下最后一口酒的时候,他们忽然听到邻桌有一个大嗓门的家伙说道:“我说你们别总听说听说的,马上咱们就要上了,宁远都丢了,马上就轮到咱们绥中了!一个个说的好像真事儿似的,你们见过吗?你们没见过!”
那人说话已经有些口齿不清了,显然已经有点喝多了。
“别吹牛逼,好像你见过似的!”东北人爱咋唬也爱抬杠,喝完酒更是如此,那个士兵一说完,旁边便有同伴拿话怼他。
“我是没有看到你们说的那些事儿,但是我知道有的人看到了,而且就在咱们绥中!”那个大嗓门便又吵吵。
“谁?咱们团可是没打过日本人呢。”他的同伴便问。
“扫把星啊!”大嗓门大咧咧的就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喝酒之人酒精上脑之后,没有人会注意旁边的情形,而这时本来已经站起来打算去结账的仇波脸色就变了一下。
他也不去解账了却是又坐下来便和钱串儿交换了一下眼色,两个人不动声色的就又开始听。
注:舞舞扎扎,东北话形容动作夸张。
“啥扫把星啊?”邻桌有同伴就问。
“啥是扫把星你都不知道?”那个大嗓门便反问道。
“扫把星那不就是天上飞的,晚上的那个、那个啥吗?”他的同伴不解。
话未到人亦心知,尽管他那个同伴没有说明白扫把星就是天上的彗星,可是别人却也都理解了。
实际上,作为同样读书不多的士兵也只是知道那种天文现象却不知道那叫彗星,民间那都是叫扫把星的。
扫把星嘛,那不就是和乌鸦嘴一样吗?反正都是不是受人欢迎,绝不是什么吉祥美好扎西德勒的象征。
“屁,你说的是啥扫把星,我说的扫把星可不是这个,你们就没有知道咱们绥中有伙扫把星的?”那个已是有了几分醉意的士兵拿出睥睨一桌的气势来了。
“你这么一叨咕,我就想起来了,你说的不是去年跑到咱们团来的那几个玩扔吧?”旁边有同伴恍然大悟道。
“对!说的就是他们!”那个大嗓门大声说道还伸手就拍了一下桌子。
他这一拍动静可是不小,“啪”的一声里,惹得饭馆子里其他的食客和那掌柜的都看了过来。
不过他们眼看这桌的士兵也只是酒多在嚷并没有打架动手的意思便又都把头扭开了。
而这时一直也在听的钱串儿和仇波便又交换了下眼神。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可是他们两个知道,他们留下来听就对了!只因为他们两个现在已经有理由怀疑,这桌士兵所说的“扫把星”正是以商震为首的他们这一伙人!
就商震他们这一伙撤到绥中也有一年了。
按理说呢,象他们这样的残兵溃卒要么去寻找自己原来的部队,要么就会被驻扎绥中县的这个团给收编了,商震他们所有人,当然也包括钱串儿和仇波也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可是出乎他们所有人预料的却是,也不知道这个团的团长怎么想的,既没有放他们走却也没有收编他们,而最后却是由那个王清凤出面出面让他们去绥中县城外的一个猪舍养猪去了!
这件事里里外外都透着蹊跷,可商震他们在这绥中那是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他们又找谁去问为啥派他们这些人去养猪?
就这种情形给人感觉就象《水浒》中的林冲被发配到了一个草场去看粮草一般了!
一开始商震、王老帽还试图找人去打听一下这究竟是为了个啥?可是人家这里挥官都牛气的很,谁又搭理他们,他们却是碰了一鼻子灰!
不过这时商震便笑了,商震说,养猪就养猪吧,我看这样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