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就是昨天晚上白小云从水井里救上来郎抱孩胡英莲牛宝儿的那个时间，郎抱孩回到了张家峁。
张家峁一片人肉焦糊味一片房屋被烧被毁的……大街上横七竖八躺满了……
郎抱孩再一次疯了一样：“英莲妹妹！老子的英莲妹妹……二妈！老子的梅姐……老子的小云妹妹……”
被他关了白小云的那里，胡英莲居住的那里，殷素梅居住的那里，牛宝儿居住的那里，还有白小云居住的那里，牛宝儿爱去的倔胡子那里，郎抱孩到处找到处叫，连个狗叫声鸡叫声都没有，连个小猪小猫的身影都没有……
漫无目的地，郎抱孩疯跑到峁子上的水井这里来：“英莲妹妹……老子的英莲妹妹老子埋你妈你死到哪里去了，你死到哪里去了啊？”
峁子上更是死寂一片。
“胡英莲老子摘你妈破头……殷素梅老子摘你妈破头……白小云牛宝儿老子摘你妈破头……老子的英莲妹妹……老子的小云妹妹……”
忽然，那边似乎有什么动静。那是昨天傍黑郎抱孩跟殷素梅亲热搂抱的地方！那里，窸窸窣窣地……
“英莲妹妹……宝儿姐姐……小云妹妹……”郎抱孩一边歇斯底里地哭叫一边向那里张望寻找：“二妈！我的二妈你还活着吗？我的英莲妹妹你还活着吗？我的宝儿姐姐……”
“抱孩子……”
就在昨天傍黑郎抱孩殷素梅搂抱的地方，一个黑影跌跌撞撞跑过来：“抱孩子……你、你总算回来了……”
牛宝儿扑在郎抱孩身上，止不住的嚎啕大哭：“抱孩子……全村百姓，都死了……都被日本兵……尤其小十斤……”
郎抱孩着急地推起来牛宝儿：“我的英莲妹妹呢？我的二妈呢？我的小云妹妹呢？宝儿姐姐老子摘你妈破头！你快说！你快告诉老子！”
“二妈死了……二妈，她和日本兵同归于尽，跳下石崖摔死了……英莲妹妹，小云妹妹，不知道……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直没有找到她们……八成……八成……”
“那怎么你还活着？”郎抱孩抓住牛宝儿衣服拼命摇晃：“你他妈的……她们、她们都死了……都死了！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他妈的！你他妈的！你为什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愤怒地叫骂着，两手用力一推，一脚用力一踹，牛宝儿疼痛地哭叫一声就摔跌到地下。
“抱孩子我也想死……但是我害怕……”牛宝儿惊恐地看着郎抱孩，一手着地，一手捂在剧烈疼痛的大腿上。她的大腿，好像被郎抱孩一脚踹断了似地。她看着郎抱孩。郎抱孩每一个微小的动作甚至十分微妙的表情变化，都会使她吓得哆嗦一下。
“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你他妈的为什么？”看着这个让他一看就能想到什么的地方，郎抱孩扑到牛宝儿跟前，又一把抓起来牛宝儿：“你他妈的哪里不能待！你他妈的偏偏待在这个地方……你他妈的诚心跟我……你他妈的为什么待在这里？为什么？”
“抱孩子我害怕……村子里、村子里到处都是死人……都是样子十分可怕的死人……我害怕……我、我就来这里……这里、这里，昨天天刚黑……有你，还有、二妈……”
“你他妈……”郎抱孩越发认为牛宝儿昨天看到了他和殷素梅在这里怎样，越发认为牛宝儿在故意怎样他。带着对日本兵的仇恨，带着对他老子以及赵杏花胡英莲白小云殷素梅以及众多死难弟兄的悲痛，郎抱孩愤怒地一把抱起来牛宝儿：“她们都死了！你还活着！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你！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却偏偏地只有你还活着！你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他妈的。我现在就让你死！我昨天就让你井里死……我今天还让你井里死……”
郎抱孩抱着牛宝儿，咚咚咚向水井那里走去：“我摘你妈破头宝儿姐姐……我的爸爸死了……我的杏花姐死了……我的……”
牛宝儿正紧搂着郎抱孩的脖子，正绝望地等郎抱孩抱着自己去往井里边扔，这时候猛地听到这样的消息，不由地一下子直起身来抬起头来，不由地紧紧捧住郎抱孩两个脸蛋两眼惊疑地看着郎抱孩：“抱孩子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你说爸爸他、爸爸他怎么了？杏花妹妹她怎么了……”
“他们都死了！都死了……”郎抱孩悲痛欲绝，抱着牛宝儿原地跺脚打转，早忘了要往井里怎样牛宝儿那事：“你公爹爸爸……你赵杏花妹妹……你公爹爸爸那样多弟兄，他们全死了！他们全死了……”
郎抱孩咚地坐在地下：“宝儿姐姐……现在，我老子还在县城里……现在，我的英莲妹妹也不在了……现在，宝儿姐姐，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牛宝儿扭过身来，大姐疼爱小弟似地给郎抱孩轻轻擦去眼泪：“抱孩子你慢慢说……你不是说爸爸、爸爸他……你怎么又说，爸爸他在县城里……”
郎抱孩搂紧牛宝儿，脑袋偎依在牛宝儿胸前，小孩子似地嚎啕大哭一阵，这才抬起脸来，断断续续地讲起来他们大获全胜归来，之后在圪针弯遇到日本兵伏击，然后怎样怎样如何如何。当他讲到看到赵杏花尸体怎样时，他一会儿仇恨地狠狠抓捏着牛宝儿这里那里，让牛宝儿疼痛难忍想躲避又不忍躲避；一会儿又抱着他可怜的杏花姐似地倍加疼爱地抚摸着牛宝儿这里那里，让牛宝儿既心热又心碎。当他讲到看不到他老子的尸体，找了一天都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时，他老子可能被日本兵抬到县城里去的信号才突然地振醒了他的头脑。
“埋你妈的宝儿姐姐！你以为老子多么喜欢你你还坐在老子身上！你给老子下去！”郎抱孩猛地推开牛宝儿，霍地跳起身来：“老子要去县城救老子的老子！”说着大步走去。
牛宝儿大喊：“抱孩子你现在不能去！”就紧赶两步追上去，两手紧紧抱住郎抱孩胳膊。
“你给我放开！你别惹火我让我对你动手！”郎抱孩瞪着牛宝儿。
“你现在不能去！”牛宝儿死抱着那胳膊就是不松手：“你现在，你得好好休息一晚上。你已经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你这样疲惫去县城。你救不出爸爸来，你还很、很危险……”
“我不要你假惺惺！”郎抱孩救他老子心切，用力一甩胳膊。
牛宝儿被郎抱孩甩脱开来，又啪地扑倒在地。
“抱孩子……”牛宝儿痛哭着，又一把抱住郎抱孩一条腿：“你不好好休息一下……你不能走……现在，只有我是你的亲人。我得、管着你……”
“老子摘你妈破头！”郎抱孩抬起右脚向牛宝儿脑袋踹去，紧跟着左脚又用力一甩。牛宝儿“啊”地一声叫，脑袋撞在一块石头上。
郎抱孩头也不回大步走去。
牛宝儿不顾脑袋鲜血流淌，不顾脑袋晕眩疼痛，赶忙扑前两步，又抱住了郎抱孩一条腿：“抱孩子你不能连续疲劳……你今天必须好好休息……”
“你他妈的……”
“我是你老婆！现在我是你唯一的老婆！现在只有我管你……”
“我让你死！我把你扔到水井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