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是从哪里来的？”农妇没有回答沈英，反倒问道。

“我们从市里来的，我是一名政府人员，那边站着的是我的未婚妻金梦回，她是一名中学教师。”沈英说道。

“市里面啊！那可是一个繁华的去处。”农妇感慨道：“我的小儿子也在市里面干活，他是跑黄包车的。”

“那您的别的家人呢，下地了吗？”沈英随口问道。

“死了！都死了！”中年妇女说道，语气平淡：“日本人过来，把他们抓了去，老头子给日本人烧饭，大儿子给日本人修铁路，累得吐血，老头子便偷了肉想给大儿子补补身子，结果被监工的发现，两个人都被活活地打死了。”

沈英一时间有些语塞，面对别人苦难，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安慰人的人，对金慧兰是这样，对凌云也是这样。

“日本鬼子真该死！”后面的石川铃子走了上来，她满脸的愤恨之色，其中又夹杂着些许同情。

这个女人，可真善于表演！

沈英心想。

“是的，他们该死！”农妇站了起来，将簸箕挎在腰间，说道：“他们不是人，是鬼！”

“所以，这也是我们来到这的目的。”石川铃子满脸的坚定：“他们不会长久的，我们一定会打败他们的！”

许是受了石川铃子富有感情的语气的影响，农妇的脸上似乎也有了生气，至少在沈英看来，眼前的农妇在脸上冷漠和麻木似乎也因石川铃子的几句话而退去了几分，而带上了几分人间的烟火气。

那个女人，不仅善于表演，也更善于调动他人的情绪，在某些方面，的确有些过人的天赋！

沈英有些感慨，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当间谍，现在看来，石川铃子就是这种人！

“进来吧！”农妇将院门推开，将沈英和石川铃子让了进来。显然刚才石川铃子的表现打开了农妇的心防，使得她得以接纳沈英他们进院。

院子里很干净，没有别的杂物，只有一条老黄狗慵懒地躺在那里，它见沈英进来，立刻直起脑袋想执行自己的职责，然后看清在前面带路的农妇后，便又慵懒地横躺在地上。

“你们先坐在这里歇会。”农妇将两人引至屋檐下的一张破木桌子旁，木桌子不高，由几块简易的木板拼成，旁边则是几张小条凳。

沈英和石川铃子坐在条凳上，而农妇则回屋中端了几碗水出来，放在木桌上。

“谢谢！”沈英端起水来一饮而尽，他确实有点渴。

而旁边的石川铃子则显得矜持得多，她端起碗贴着碗沿满满啜着，姿态优雅而娴静。

“这个年代，外面可不安全。”农妇看着石川铃子，脸上现出关爱的神色问道：“尤其是女人，在外面一定要小心。”

“嗯！”石川铃子点点头，很乖巧的样子。

“不过，现在女孩子也真是胆大了。不像我年轻时那样，连村子都不敢出。不过你还好些，身边有男人照顾。不像前一阵子的那个女孩，自己一个人，背个大药箱就来了。”农妇说道。

“背个大药箱？！她是医生吗？”石川铃子问道，她的好奇表现的恰到好处，一点都不觉得让人突兀。

“应该是的，我没有问他太多。”

“她也是去那边？”石川铃子用手指指了指北边。

北边就是抗日根据地，她相信农妇明白自己意思。

“是的，你们也是打算去那里吧？”农妇问道。

石川铃子点点头。

“你们为什么要去那里？”农妇又问。

“为了理想。”石川铃子想了想说道：“为了我们这个国家和民族！我是个老师，所以我知道教育的意义，我们要唤醒中国人民，不能在让我们的下一代沉沦下去了。”

农妇点点头：“还是你们这些读过书的说的在理。”

“可是，我们不知道下面的路该怎么走。”石川铃子脸现为难之色：“我们只知道那边是抗日的地方，但怎么进去，却一无所知，现在我们只是听别人所说，才一路走到这的。”

“去那里并不难，村里有专门替人背行李的，他们知道往那边的路怎么走，至于到那里该怎么办，他们也不太清楚。”农妇说道。

“那么，麻烦大婶你帮忙找一下这种人好吗？我们会付钱给他的。”

“这没问题。”农妇想了想说道：“等会我去帮你们找人。”

“那么，谢谢您了，大婶。”石川铃子脸上现出欢快的表情。

这时候，沈英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石川铃子瞪了沈英一眼，是那种恋人之间嗔怪的眼神。

“走了这么远的路，肚子有点饿了。”沈英有些尴尬地问道：“大婶，你这有吃的吗？我们带的干粮吃完了。”

“倒是有点粗粮，只要你们别嫌就行。”农妇说道。

“怎么会呢？在这里，只要能有吃的就行了，哪还敢要求那么多。在城里，鬼子对粮食进行管制，我们也吃不好的，那些杂合面里面掺得都是磨碎了的谷壳和稻糠，吃多了肚子就胀。我有一名学生就是吃这东西，肚子痛，几天拉不下来，他的爷爷就帮他揉肚子，揉着揉着就死了。”石川铃说道，说这话时，她的眼圈泛红，很有点要流下眼泪的样子。

“真是作孽啊！”农妇感叹了一下，拉过石川铃子的手轻轻拍了几下，说道：“我这就给你去做饭去。”说完，她便转身走向庭院角一处带烟囱的房间。

院子里一时间就只剩沈英和石川铃子，石川铃子看着沈英，脸上现出一丝得意之色，显然她对自己刚才的表现非常满意。

“你累了，应该歇会的。”沈英温和地说道。

“我不累，我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就好像小鸟飞回了树林，鱼儿游回了大海。”石川铃子笑着，欢快的语气在空气中回荡。

沈英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石川铃子则低头凑过来，温软的嘴唇在沈英呵气：“我们是恋人，在有些时候，我们是可以住在一起。”她说道，声音充满了一种魅惑。

沈英扭了扭身子，克制住自己想把石川铃子推开的冲动，这个女人每接近他一分，他就感觉混身不舒服一分。

“我可没那想法。”沈英说道，神情跟刻在了石头上，一丝松动都没有。

石川铃子缩回头，有些无趣地看了沈英一眼，说道：“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我们要小心点。”沈英向周围扫了几眼，扯开了话题：“在这里，我们哪怕一个动作不妥当，就有可能引起别人的怀疑。”

“你是对的。”石川铃子看着沈英，低声说道：“但你的表现却不支持这种做法，我现状甚至有点担心，你是否能够适应现在的伪装？一个循规蹈矩的小机关工作员，你似乎缺乏足够的表演能力，就比如现在的你我，你不觉得做为恋人关系，你对我的回应有些冷淡？”

“最好的演员是演真实的自己。”沈英不置可否地说了一句。

在两人在那里说话之际，农妇很快地将饭做了出来。

两碗很普通的菜粥，并带着几个黑色窝窝头，还有一个小竹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