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
“还有!”
海山下炕,去五斗橱那拉开抽屉取了两个瓷瓶出来,上炕,将两个瓷瓶放在炕桌上。
“这是啥?”虚云说着拿过一瓶拔开塞子看了看、闻了闻:“这是你给远子新配的药丸?”
“嗯!”海山说着,拿过包袱打开,小心的将两个瓷瓶用衣服包好,放进包袱里,一边将包袱打结系紧一边道:“原本你不来,我明天也要去白云寺一次,给你送东西,这个包袱,你给黑子的时候就说,这是我给林有的,里头的东西,照旧还是备他如果碰上中过丹毒的孩子,可以用来救人。还有就是,今年中秋,叫林有不用过来陪我过节了,因为那个时候,我不在家,要中秋后才回来。”
这话把虚云听得一愣一愣的,那些个什么送东西的借口,已经不新鲜了,谁都知道那药是海山为谁配的,只是海山死要面子,不肯认是给志远的罢了,让虚云惊奇的是:“你要去哪?现在才刚入秋,离中秋节还有一个多月呢,这么长的时间,你要去哪里?杜家医馆,你走得开?一春的火磨,你走得开?”
海山话说得很溜:“大连有个杏林高手,叫崔世德,那老先生的针法非常有名,我以前外出找孩子的时候,曾经在锦州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发现他对灵龟八法和子午流注非常有心得,针法真的名不虚传,你知道的,我的心愿之一就是光大杜家医馆,而我在针法上一直苦于没有名师,难得崔老先生一直还记得我,最近有书信来说欢迎我去大连跟他学针法,所以我可能过个几天,就启程去大连,跟他学上一个月左右再回来。”
虚云没作声,半晌,摇头:“我不信!就算你能丢下医馆和火磨,你也丢不下龙行!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能让你离开奉天?”
跟着一脸忧戚的看着海山:“海山,你老实告诉我,去学针法,是不是只是个幌子?你是不是和远子一样,在行险?”
虚云既惊且忧,海山却淡淡一笑,直接就来了个矢口否认:“行险?没有的事!我是真的去大连,拜崔老先生为师,去学针灸的!”
虚云狐疑的看着海山:“我不信!”
他是真的不信,因为海山不仅是医馆的馆主、磨坊的掌柜,还是龙行的首领!行险犯难,那都是有前科的!
虚云皱眉回想了下:“我记得,那年你从锦州回来,倒是说起过一个外国大夫,说是在锦州和他不打不相识,成了朋友,那洋人我记得你说是德国人,姓啥来着,哦,米勒!但没听你说起过啥崔世德啊?”
海山瞟虚云一眼,心说:这老狐狸!不但心细如发,这记性也是杠杠的!都十年前的事了,这家伙还记得贼清!
同时心里也是一凛,因为老和尚提到了那个洋人米勒!虽然这可能只是顺便提到,但已足以让他惊心,心里有点被人窥破机密的心虚感。
海山故意淡淡的:“我记得我有说过的吧?和三哥肯定有说过,但有没和你说起过崔世德,忘了!当年,崔老爷子和我在锦州一起处了几天,算是忘年之交,后来为远子的病我还给他写信讨教,他都一直有回信的。”
虚云语带不满:“吹!和我也不说心里嗑是不?我还不知道你?!咋了?龙行的事你都没瞒我,这大连的事,就说不得了?当我是外人是不?”
“真的就是去学针灸的!”海山没好气的小白了虚云一眼,用筷子一指桌面上的酒菜:“吃吧,瞎猜猜个啥!”
虚云无奈,夹起块豆干放嘴里嚼着,忽然,紧拧的眉舒展开来,一双看似已经混浊的老眼里,是洞察一切却又引而不发的精光,凑近海山压着声音:“海山,你去大连,明里去找崔世德,暗里,不会是想去找那个洋大夫吧?”
海山听了,心里再度一凛!
保持着淡定,偏头转向虚云:“这从何说起?”
“你和那个米勒,还有来往!前些年,还是张大帅那会子,那个洋大夫不是托人给你捎过一回东西吗,他送了你一个洋玩意儿,就是他们洋人西医用的那个听诊器!我记得你那时提过一句,说那米勒是开洋诊所的,那诊所,巧了,就是在大连……”
言罢,见海山不作声,虚云便继续说出自己的分析:“你和庆老三是生死兄弟,庆老三又是木头那边的人,能帮木头治崴脚,那木头那边的人,也就有可能请你帮他们替被日本子打伤的人治枪伤,但凡要开刀的,中医不如西医,你是想去大连,跟米勒学怎么开刀取子丨弹丨是不?”
海山夹一筷子菜,放在嘴里慢慢的嚼着。
老和尚审思明辨,分析和推理都有理有据,确实能抓住重点,但事实上,海山在做的事情,比虚云所想的,更不得了。
去大连向德国大夫米勒学习外科手术知识并实操,确实是海山去大连的真正目的!
但却并不是因为满洲情报组!
海山不但因为庆文秀的关系,而在相助国民党的满洲情报组,更加是因为龙行成员汤文楠的关系,而与共产***的抗日武装有关联!汤文楠的小舅子,是通化县兴林镇人,兴林镇在年初时,就已经是“大老杨”杨靖宇率领东北抗联开展对日斗争的根据地,兴林镇一带,被当地百姓称作“红地盘”,而汤文楠的小舅子,给抗联当交通员,知道海山抗日坚决可靠又医术精湛,通过汤文楠介绍和海山见了面,明了身份,然后请求海山帮忙医治队伍上的伤病员。
海山答应了!并已经先后几次以出诊的名字,悄悄去到离浑河堡几十里外的安家岭,那里有“红地盘”可靠的关系户,抗日军的一些伤病员被转送到这里养病养伤。
海山是中医,看个头疼脑热的他在行,甚至可以说是医术精湛,但安家岭这里的伤病员,却多是枪伤和爆炸伤,有的还需要截肢,海山头都大了。
但海山却没因此退缩,他对汤文楠的小舅子说:“说啥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咱队伍上的人受这份罪、甚至是送了性命!他们是为了赶走小日本,让咱们过上太平日子!为了他们,我要去学西医,给他们做外科手术!”
“红地盘”那边的人同意了,连崔世德这幌子,都是红地盘那边的人安排的,崔世德确系大连的名中医,同情抗日军,他的儿子还是“红地盘”的“同志”。
海山看着虚云,在思虑着要怎么和虚云说才好。
“红地盘”的事,自然不会向他透露,即使虚云是自己多年相知的朋友,也决不会透露半个字。
多个香炉就多只鬼,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必须谨言慎行,因为这关乎“红地盘”,那是最招日本人恨的“抗匪”,若被日本特务或丨警丨察狗子侦知,那死的人可就多了。
半晌,海山双目炯炯、一脸凝重,对虚云道:“先生,我知道,很多事,你心里明镜似的,但这事,请你就此打住,不要再问,并且,把和米勒所有相关的事,都烂在肚子里,从此,别向任何一个人提起,包括那臭小子的人!”
虚云怔怔的看着海山!
海山不肯透露只言片语,但也没有抵赖和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