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满脸郁闷,松了手。
李阎王却没有立即抬脚走人,而是用手捅了捅闷闷不乐的林有,压着声音,少有的正经:“有哥,别不开心啊,你也挤进来不就成了?刚才小客厅里的动静,全在我眼里耳里,你可别轻看了你自己,你不过就是那么伸出胳膊让他一咬,就能让他不再由着性子疯下去,自己儿挣扎着,就从疯癫悲绝中走出来了,这个真是忒了不起,足见你在他心目中的份量!而他现在,又正是用人之际,其他的,不用我多说了吧……”
林有听了,眼里渐渐放出光来,感激的看李阎王一眼,深一点头:“说得是!谢谢提点!”
林有进屋,见志远瘫坐在书桌后面的圈椅,双眼半睁迷离,似乎在看着天花板。
林有上前,递上牛奶,心疼的道:“哥儿,喝完就赶紧上床去补一觉吧。”
志远直起身,可抓拿奶杯的手,竟然是微微颤抖的,吓得林有赶紧的伸手相扶。
志远闭上眼喘了一会,等那种心慌气短的感觉过去,把牛奶喝了,然后可怜巴巴的对林有道:“有哥,我现在走路都打晃儿,脑子也不大好使,真怕有什么事情,思虑不周,我想睡一会儿,明明眼皮子像是有千斤重,可闭上眼却又怎么都睡不着,你帮我按下头,让我能睡一会吧。”
“哎!哥儿上床躺吧。我给你按按百会、印堂,还有神门。”
林有立即应道,同时心有所感,以前志远人不舒服时,他是替志远按摩过多次的,逼婚事件后,志远偶尔只叫胖子给他按摩,再没叫过他。而林有因为要“避忌”,也不好过于主动的上前,也就是志远病重时帮志远按过几回,这会子,这小祖宗主动开了口,看来,哥儿是真的已经放下了对自己的猜忌。
林有只觉得,心里很舒服:哥儿他信我!
或许,明言求哥儿让自己也入列,眼下就是一个好的时机!
志远吃力的站起来,林有怕他走不稳,忙将他的一只胳膊绕在自己颈后,半架半抱的扶到床边坐下,服侍他脱去鞋子,准备帮他宽去外衣时,志远道:“不用了,躺一会还要到前面二进去。”
“哥儿都这样了,还熬鹰啊?先好好睡一觉吧,放心,有什么消息,我一定会来叫哥儿。”
“不行!你帮我看着那挂钟,最多睡半小时,到点你一定就要叫醒我!我还有一堆子事呢,也放心不下我爸,小中风可不是耍的,躺一会,一定要到前头去看看的。”
“哥儿——”
林有还待要劝,被志远有气无力的一瞪眼:“别说了!就半小时!这是我身为人子的责任!你要真心疼我,就按我说的做!”
林有只好点头:“好,我听哥儿的,半小时!”
想扶志远躺下,看了看,还是建议:“哥儿,要不,还是脱了外头的衣裳再睡吧,舒服一些。”
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只顾着心疼哥儿,把“要避忌”都给忘了,现在屋里屋外,就只有自己和哥儿,瓜田李下,自己虽是一片忠心,可怎么知道哥儿会不会疑心呢?
志远对林有是信任的,但心里此时,有没有提防和犹疑?
多少有一点儿。
可看着林有脸上真诚的关切可过后那几乎难以察觉的一僵,志远漫应了一声:“嗯,好……”
林有心里,之前的那种舒服的感觉,立时便又添了三分!
被那小祖宗信任的感觉,真好!
林有服侍志远宽去外衣躺下,然后给他盖上毯子,侧身在床沿上坐下,开始帮志远按摩,用两拇指的指腹,自眉心起,交替向上直推至发际,动作轻柔,不时点按印堂。
见志远虽然闭上了眼,可眼珠子还在眼皮子底下转呢,林有低声轻劝:“哥儿,我们的人,都已经撒豆似的撒出去了,各个都是肯为哥儿用心做事的,哥儿且放宽心,调息吐纳,得放松下来,你才能睡得着啊……”
“嗯……”志远漫应着。
推了有百多下,林有转坐在志远的头侧,开始为志远轻按头顶的百会穴,见志远的眼珠子还是在眼皮子底下转,便有意给志远捧下臭脚,好让志远心里舒服些:“哥儿,老爷子对你,有点太严苛,把哥儿气得把小客厅都砸了,把我们吓得啊,那是心里扑腾扑腾的。我和少堂,是万没想到,哥儿能这么明理和大气,能这么快就体谅老爷子、不再怨恨老爷子,甚至反过来还怕老爷子心里太难过,巴巴的请虚云老和尚去看望顺天爷。哥儿这么明理和大气,我和少堂,心里对哥儿,忒服了……”
这话,志远还真的爱听,眼睛都睁开了,幽幽的道:“我没有怨恨我爹,我怨恨的是老天爷,他总是想着法儿捏沽我,横竖就是不让我如愿!可没有关系,他要捏沽就捏沽呗,我不怕他!他再怎么捏沽我,我都永远不会向他低头!老子就是要做给他看,终有一天,我一定会重回浑河堡!至于我爹,要没有他,这世上早就已经没有了我,有啥好怨恨的,向着他奔就是了。”
志远顿了顿,眼里有了期待和向往的柔光,像是对林有说,又像是在自己给自己鼓劲:“等得越长久,重逢时,也就越幸福……”
林有听了,心里百感交集,又惊讶又佩服,又感动又欣慰,不自觉中手都停了,半晌,才由衷的感叹出一声:“哥儿好样的,我服,服啊……”
林有长吁一口气,转坐回志远身侧,抓起志远的手,开始帮他揉按手腕处的神门穴。摊上志远这么个病壳子,林有向王朝宗学了好些中医经络的知识,哪些穴位补益,哪些穴位止痛,哪些穴位助眠,林有早就已经烂熟于心。
揉了一会,见志远眼皮子要合不合的,怕是快能入睡了,略一犹豫,还是不舍眼前这好不容易才营造出的良好氛围,决定趁热打铁,手里按摩的动作不停,弯下腰凑近志远的脸,声音轻缓却又坚定:“哥儿,我是真心的,服你这个人,服你那句‘民族兴亡是为义’,愿意以性命相随,愿意为你、为大义豁出我的这条命去!求哥儿,许我和少堂一样,帮哥儿做最机密的机密事吧……”
志远睁眼,看着眼前林有的脸,或是因为太困,看了两眼,眼皮子便又要合不合的,他本来不但有双漂亮的眼睛,还有漂亮的双眼皮,这会子,或是因为熬坏了,眼皮子上好多的细褶子,像是变了三眼皮四眼皮五眼皮,让林有有一种又好笑又心疼的感觉。
志远的眼睛很快就闭上了,但嘴角却在上弯:“哼!你是不是傻?老子正倒霉催的时候,说不准日本人的宪兵队已经在来抓我的路上了,不知哪里还会冒烟,不知啥时就吹灯拔蜡,你还一门心思的,往我机密事里钻……”
志远说着,从林有手里抽回了手,一个转身,改仰卧为弓身侧卧,背对着林有:“你个虎了吧唧的傻蛋,好吧,如你所愿,我许你和少堂、黑子他们一样,为我做最机密的机密事……”
“啊——?”林有看着志远的后脑勺,有点晕乎的感觉,自己真的就这么入列了?
到意识到这就是真的,不禁又惊又喜:“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