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相信:心疼一个人久了,不但啥感情到最后可能都会变成亲情,还会将担心与牵挂,变成了自己的习惯和责任。
而林有对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感念林有之余,志远也确实是心情好,略一沉吟,就故意淡淡的:“你若真想学,随你……”
林有自然是大喜过望,反正志远不出门子,便和李阎王一起,跟着志远认真的学。
过了两天,消息面上没什么变化,去大连暂避的李熙夫人和李纯,回了长春,参与保护她们的大鱼和长嘴也跟着回来了,知道李阎王入了列、林有也在学特工技能和知识,大鱼哪有不心痒的,软磨硬泡,也要跟着学。
终究是心情好,志远也准了大鱼一起学,这下到胖子不干了,也去求,志远见了,干脆一并儿准了,并特别点名让单名扬也一起学习,还把单名扬的住处改为和黑子、长嘴一个房间。
对于单名扬,志远冷眼观察已久,才堪大用之外,并不迷信四神、知道向谁报恩和效忠、知道将谁的利益放在心上,这个最得志远之心。
每当志远开课,连长嘴和黑子,有空的话也进去“温故而知新”,一时间,志远的屋子里一堆大汉,真是拥挤。
日子过得充实而又滋润,志远却仍然感觉过得太慢,每天晚上,当天那一张日历的撕去,在于他是很盼望的事情。
每撕去一张,就离和爹爹团聚的日子近了一天,老天爷虽然给了自己很多的磨难,可皇天也不负有心人,自己和爹爹,很快就要团聚了。
还有除虎之计,已经在群策群力之下日臻完善,每当想到曹二虎很快就会被收拾掉,志远都会悄然的嘴角上翘、眼里带笑,心里得意洋洋:姓曹的!看你丫的还成天盯着我爹爹不!
然而,事实上,曹二虎的命,比志远想的,要硬得多。
志远自以为他苦尽甘来,老天爷已经不再为难他了,却不想一个晴天霹雳,就把他以为定会成真的美梦,霹成了一枕黄粱。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李家三进二楼小客厅的电话响了,指名找黑子。
这是王志军从奉天打来的暗语电话,除非是极特别极紧急的情报,王志军不会直接把电话打到李家三进来,王志军仍留在奉天,长春与奉天之间的联络,多是由黑子或长嘴用外面的电话,按约定好的时间,联络王志军以交换情报。
黑子跑进志远屋里通传的时候,只做了一个手势,志远看到那手势,脸色就已经立即变了,正在屋里“上课”的林有他们,心全都立即悬起,虽然不知出了什么事,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志远挥退众人,黑子上前和他咬耳朵。
林有他们看见,志远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腾的站起身就向外急走,却和醉酒似的,步伐不稳!吓得边上的黑子,赶紧伸手去扶!
林有心里格噔一下,能让哥儿如此失态的,肯定是了不得的灭顶之灾!
啥灭顶之灾能把刀搁脖子都不眨眼的哥儿唬成这样?难不成,事情关乎李杜两家的身家性命?
一念及此,那灾祸是啥,林有几乎是反射性的就猜到了,顿时便有一种被人掐着脖子喘不过气来之感!
看来,是梅子瑜,出事了!
当天下午3点半,奉天火车站。
一列南下山海关的特快列车,行经奉天,正停在站台上。
三号车厢是硬座车厢,火车快开了,一对夫妇匆匆赶来,持票上车,想对号入座,却发现他们在车厢最后一排的座位上,已经有人坐着了。
太太上前理论:“两位先生,你们看错票坐错了位置了吧,这两座,是我们的。”
闻言,不但是那两座上的,整个卡座里对面而坐的一共五个男人,几乎是同时的白了那女人一眼,不但爱理不理,还眼色阴狠,一副再吵吵老子就吃了你的模样。
偏这对夫妇是从关里来探亲的外乡子,不知道厉害,又是教书的先生,平时没怎么受过气,其中那个男的,立时就放下脸生气的回瞪人家:“没听见我太太说吗?这两座位,是我们的!你们坐错座了!”
坐在最外边的一个年轻人,转头剜那两夫妇一眼,懒洋洋站起身,却不是让座,而是把西装下摆轻轻一掀,然后趾高气扬的斜着那男人,嘴角一抽,现出一个鄙夷的冷笑。
西装下摆掀起,露出的是腰上的枪套,里头是一把手枪。
那夫妇里的男人见了,脸都白了,再不敢废话半句,提起行李拉着女人就走。
再不懂事,也知道就算在过道里蹲着,也绝对不能再去招惹那几个人,难怪车厢里的人没人敢支声了,敢情那几个人,是惹不起的狗特务!
刚才站起露枪的,是志远安插在奉天丨警丨察厅特务科特务股里、代号“板凳”的刘光祖。
那卡座里,坐着的五个人,虽然都是便衣,但全都是奉天丨警丨察厅特务科的人,分别坐在最里头靠车窗位置的两个人,明显比边上的人矮半个头、却大马金刀的坐着、一脸的不可一世相,这两人是特务科警尉补警衔的日本人,而刘光祖的边上,坐着他的顶头上司、特务科辖下特务股的股长,刘光祖对面坐的,则是他特务股的同事曹二虎。
刚才,曹二虎眼里已经明显露出了不耐烦和阴狠之色,那两夫妇要再不知机,肯定有苦头好吃,被曹二虎拎进厕所里暴打一顿,再交乘警给搞到牢里去吃牢饭都有可能,刘光祖有心帮帮他们,反正五个人里,刘光祖警衔职位都最低,所以刘光祖假装殷勤,一副做小的为上峰打发麻烦的模样,先起了身,把人吓走。
火车启动了,过了新民之后,刘光祖借口去厕所,躲在厕所里抽闷烟。
心里何止是郁闷,更多的是焦虑,还有惊恐和害怕,在人前得绷着,进了厕所才算是松了劲。
因为,梅子瑜,出事了!
这天中午,特务股的股长突然通知刘光祖,说是出“大事了”,同时也是“好事儿”来了:在逃的重犯梅子瑜和庆文秀,在锦洲以南的高桥镇被一同发现,其同伙已有一人死亡,因是自已引爆***炸死的,炸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暂时无法确认其身份,而梅庆二犯,被人看见结伴逃进了附近的山上,当地已经在组织围山搜捕,日本人极之重视,从锦州和锦西调动了大批宪兵丨警丨察甚至是守备队,前往搜捕,估计梅庆二犯这一次在劫难逃。而梅子瑜案由大连丨警丨察厅和奉天丨警丨察厅共承,所以厅里要派人去高桥镇参与指导搜捕,股里要去三个人,顾念着刘光祖平时会来事儿,没少孝敬自己,又是文化人儿,自己要交的报告多由刘光祖润色整理,所以股长这次把这个“跑跑腿就能写进功劳簿”的机会给了他,让他以后好升迁。
刘光祖蹲在厕所里,一口接一口狠狠的抽着烟,心里是又烦躁又压抑害怕,焦虑不已。
如果梅子瑜被捕,再万一吐了口……
那用电驴子搭载着梅子瑜出城的自己,日子可就算是走到头了……
自己死了不要紧,可娘呢,她可怎么办啊!
爹死得早,娘一个女人家养大自己和哥哥两个,真心的不容易,才四十岁的人,可看上去像是五十多岁,如果自己死了,还要老娘白头人送黑头人,自己怎么对得起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