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面的铺位上，坐着小着声在磕闲牙聊天的志远和李阎王。

这次回长春，张辅臣没有同行，被志远留在奉天探听消息。跟志远同车回长春的还有胖子和黑子，他俩持的是普通坐票，和志远他们隔着两个车厢。

林有眼睛闭着，呼息轻缓，貌似已经入眠，却不是真寐。

林有背对着志远和李阎王躺着，那两人虽然故意压低着声音，可那聊的那话题，简直就让人不竖起耳朵都不行！

个死李阎王，又在显摆他嫖妓上的精通，说哥儿这回在奉天干得漂亮，回长春后，应该好好的乐一乐，知道哥儿洁身自好不肯逛窑子，就游说哥儿跟他去吃花酒，说“不睡窑姐儿也没关系，能玩的花样多着呢，哥儿是喜欢‘大兴（成**人）’？还是‘尖果（小美女）’？我给哥儿选几个好的，保管能让你过足手瘾和嘴瘾！想咋地就咋地！比你们现在那啥子自由恋爱，出去和官家小姐就看个电影吊个膀子，连嘴都亲不到，都不知强多少倍！”

林有听了，在心里臭骂李阎王：自己不学好就算了，还拉哥儿下水！看哥儿不剋他！

果不出所料，就听见哥儿恶狠狠的数落他：“去个屁！还有，成天窑子窑子的，你他娘的就不能收收心？你真的就以为你的那些个所谓经验，能保你不惹脏病不出事？上得山多终遇虎，要惹了一身脏病，特别是梅毒，鼻子都烂了你的！到时不用我爹说，我都立马一脚就踹了你，没得丢老子的脸！”

“哪能啊？”个死李阎王还嘴硬：“我嫖过的窑姐儿，都已经能从这排到哈尔滨了，哥儿瞧我出过事没？”

一时间，没了声音，也不知哥儿是不是被那瘪犊子给气着了。

过了一会，就听哥儿幽幽的道：“纵然侥幸还没出事，窑子也非善地，明心堂门下，就你一个人好那一口，你去那烟花之地，也没个人伴着你，总让人放心不下。以前佳木斯郑家没和你释仇之前，在窑子里光着屁股快活时，你不就曾经被仇家偷袭？如今贞姐虽然不再和你计较了，但不保没别的仇家，宁可拼了命也要拉你去见阎王！”

哥儿竟然担心这个！林有心里感慨，这样的主子，哪里找！

不说林有感慨，李阎王听了，真的感动了：“哥儿……”

可感动归感动，李阎王很明白自己的禀性，自己就离不开女人。

只能歉意的对志远说：“我有自知之明，我这毛病，一时半会的，改不了，我以后，尽量少去吧……”

志远趁机：“你就没想过，娶个媳妇，从此安定下来？”

李阎王笑：“娶了媳妇，一样不安定！每天就对着一个娘们儿，那多没意思！哥儿不用起给我相亲之类的心思，这世上，能让我安定下来的那个女人，肯定还没生出来呢！”

志远听了，心里那个郁闷：这瘪犊子死活不肯入套，那自己**春桃、扶她上高枝又有何用？

李阎王却突然话锋一转：“哥儿，别说我了，说说你吧，那起子倒追着哥儿的官家小姐、富家千金，哥儿向来不大搭理她们，可最近，那个什么叫章灵薇的，约哥儿去看电影或是去舞会，哥儿大多会应承，大伙儿私下里都议论，这章大姐姐，难不成就是我们日后的堂主夫人？”

志远听出了味：“大姐姐？”

李阎王挤眉弄眼：“那章灵薇不是比哥儿大三岁吗？我们发现，哥儿还就好这一口，喜欢留过洋的，喜欢比自己大三岁的‘姐姐’，不喜欢比自己小的！”

志远用眼剜着李阎王，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却也无话可说，这一只只一头头的，个个都是人精，之前自己喜欢李纯，自然逃不过这群家伙的眼，而章灵薇和李纯一样，都比他大三岁，还都是曾经出过洋的留学生。

那章灵薇，24岁，哈尔滨富商之女，留学英国刚归国几个月，在英国攻读西洋史，兼修西洋文学，用了六年的时间，获硕士学位，那年头，留洋学生回国待遇极好，留学西洋的身价更是比留学东洋的还要高，章灵薇回国后即在长春的一所师范大学任副教授，绝对的高级知识分子！

这章灵薇和李纯是校友兼好友，由李纯带着，在明心堂在波若寺办赈时去帮忙，由此结识了志远，志远和章灵薇颇谈得来，章灵薇较主动，很快就开始倒追志远。

天黑下来的时候，包厢里安静得只有火车行进的声响。

林有和李阎王一个铺头一个铺尾，一个盘腿坐一个靠坐，却没有聊天，在他们对面的铺位上，志远睡得正香。

气氛有些沉闷，李阎王几次撩话头，林有都是淡淡的，李阎王料林有被自己爬了头，心里总会不自在，便也就不言语了，免得人家还要花心思来应酬自己。

林有摸出烟荷包，放在鼻子下闻。

李阎王见了，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有老子在呢，烟瘾犯了你就出去抽啊！

林有微微摇头，心里不得劲儿，懒怠动。

其实，林有心里不得劲儿，倒没有多少是因为妒嫉李阎王，而是沉重和郁闷居多，他挺羡慕李阎王的，心里有什么话，都可以对哥儿直白，如果自己也能像他那样，对哥儿直白心意和忠心，那有多好！

林有很想对志远说：我也是个永远都不会害哥儿的人！哥儿用不着防着我，我知道你的心意，我不会让你为难，“那个心思”我会永远埋在心里，绝不会让它再生根发芽！

可他却不能说！

若说了，只怕就会有人问：害？你做什么了？而“那个心思”，又是什么？

“那个心思”沉重而尴尬，从来都没有被明言提起过，林有更是绝不敢提，一旦明了路，小祖宗若是脸上挂不住，那后果很可能就是自己不得不离开明心堂、离开哥儿。

林有转头看向志远，看模样，哥儿这会子睡得很安稳，让人放心。

这小祖宗，也就睡得安稳的时候最可爱，招人疼，让人心里平和又松快，平时可是鬼精鬼精的，猜不透他在想啥，作色时眼神狠厉，雷霆万钧，可那还不是最让人难受的，最让人难受的是笑里藏刀，光是那意味深长的眼风，就能让人感觉到泰山压顶般的压力。

林有心里郁闷，感觉自己冤枉死了，自己那么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情感，但别人却不相信自己对他感情，是能变成亲情并已经变成了亲情，仍顾忌自己对他，是不是还有“那个心思”。

为自己被误会而委曲，可林有却不怨恨，并且仍旧心心念念，全是志远的平安喜乐。

那小祖宗，行善仗义和纯孝之外，还说“民族兴亡是为义”，把脑袋掖在裤腰带上，为大义出生入死，是林有发誓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护他平安的人，爱护他已经变成了习惯，变成了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

林有知道，自己已经被那小祖宗，磨砺得越来越佛了。

也已经明白：简单的喜欢最长远，平凡的陪伴最心安。

曾经的痴心妄想，经受过那小祖宗的摧残后，化作了亲情，化作了一腔如父如兄的关爱。

从原来的“他真好看，腰真细，眼睛真勾魂，皮肤真好，又白又嫩像刚剥壳的煮鸡蛋，我要咬他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