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停了手中的活计,恶狠狠的瞪着李阎王,这臭狗屎,难怪那么急着要去“逛窑子”,实则是想紧随黑子之后去跟踪黑子呢!还看得黑子和王志军不敢接头,这不耽误事吗?
李阎王赶紧陪笑:“哥儿放心,我是那只会坏事的人?我给黑子打了个手势,要他只管过去,我替他看前看后。”
“后来呢?”
“黑子和王志军在街上撞了一下,表面上看,是瞎子看不见,不小心撞上了人,王志军哈了哈腰,说了几句什么,好像是因为撞了人给黑子赔不是,然后就走开了,我倒是想去跟着王志军,但被黑子拉着,硬要我和他上裕东百货,说哥儿说了,去那把张辅臣叫来一起吃中饭,说哥儿有话吩咐。”
“之后?”
“我和黑子说别拉着我了,怕我去追那瞎子啊,那瞎子早没影子了!又说,我才不去裕东百货呢,我还要去逛窑子!然后,我就和黑子分了手。”
志远斜睨着李阎王,李阎王脸上的表情,让志远暗里直磨牙:“最终,你看到了啥?”
李阎王敛了笑容,心说哥儿果然聪明,明白黑子想甩下他很难,而他想甩掉黑子却容易,知道他肯定还会回身去追王志军。
志远脸色阴沉,李阎王不敢再倨傲显摆,低头轻声:“板凳!王志军在奉天的窝口在哪里,我……知道了!王志军在里头打个转,从后门出来时,就已经不是瞎子而是个小烟贩了,板凳向他买了一包烟。”
显摆了这一大圈,下面要说的,才是重点。李阎王想和志远说:哥儿,以后,要紧的机密事,交给我!
可李阎王偷偷的瞄了志远一眼,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哥儿神色不善,自己显摆本事,无非就是说自己的本事比黑子他们强多了,希望更多的参与机密,哥儿聪明,不会不明白,可哥儿的脸色不对,这时再开口,搞不好就碰在枪口上,让哥儿明了自己和黑子王志军之间差距,就已经可以了,差距就放在那里,下回要见真章时,还怕哥儿不会选?
“哥儿去补觉吧吧,我帮你收拾。”李阎王转了话题,凑前去献殷勤,却被志远恶狠狠的瞪了一眼。
见志远没搭理自己的意思,继续的在收拾着行装,李阎王眼珠子一转:“我也不敢太过生事,远远的看见王志军和板凳接了头,就走开了,去逛窑子,可到了窑子门前,就又转身回来了,哥儿知道为什么吗?”
果然,志远转过了头:“为什么?”
志远压根就不信李阎王是因为今天有哥下厨有好吃的,就连窑子都不逛了!”
李阎王又偷偷的瞄了志远一眼,然后陪着小心:“这儿不是长春,是奉天,是老爷子能收风的地方!哥儿就快和老爷子团聚了,只怕以后明心堂都要搬奉天来,那么,奉天还将是咱以后的长驻地。在长春我那几个相好都是上路的,不会给我惹乱子,而在奉天打野食,难免不被人闲话。像逛窑子这种事,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宁被人知,莫被人见,坏哥儿的名头不说,老爷子一向看我不顺眼,若指着这个说我不学好,一定要哥儿踢我出明心堂,哥儿便又多了一层为难。”
李阎王真诚的看着志远:“我知道哥儿一定不会听老爷子的话赶我走,可老爷子是哥儿最看重的人,我不想哥儿为难,我……不舍得!”
志远听了,没言语,继续把炕上的衣服叠进行李箱里,但当李阎王示意由他来,这一次,志远没拒绝,手一撑,轻巧的一个滚身,让开了位置,由着李阎王帮他收拾,他自己到一边挨着被面歇着。
志远的脸色,好多了。
那个色中饿狼,因为怕自己为难,竟然“克已复礼”,放着窑子不去逛,还是让人很感动的。
同时,志远也深刻的自省:自己重用的王志军和黑子,行机密事被李阎王跟踪,或不知被李阎王跟踪,或明知却甩不掉,还两次接头皆入了李阎王的眼!
这是一种很危险的状态,必须警醒并好好的总结,设法改进。
而李阎王,本领也确实高强,以前没追随自己之前,他就参加过江桥抗战,有一定的民族意识,对自己也有足够的忠心,或者,也到了让李阎王准备参与最核心机密的时候了。
志远思忖了一会,一收腹坐起,对李阎王勾了勾手指头。
有门儿!李阎王心里暗喜,立即在炕上一个滚身,凑到志远的跟前,怕蹲着比志远个高,侧身趴着仰起头。
志远前倾着身子,和李阎王咬耳朵:“你的心思,我明白。而你的本领,也确实出众,如今,还力证自己能克制欲望约束自己的行为——”
志远说到这,顿了顿,又想了想,才抬眼看着满眼期待的正看着自己的李阎王,继续往下说:“回长春后,我给你几本书,那是我在特训班时的教材,你识字有限,我一点一点的教你,王志军和黑子他们,也识字有限,但那些书上的内容,他们不但能倒背如流,还能活学活用,你啥时把那几本书也吃透了,啥时也能和王志军他们一样,帮我做最机密的事!”
“好!”李阎王双眼发亮:“我就知道,哥儿最明白我,我一直在等的,就是今天!”
志远一脸严肃:“王志军虽然身手不及你,但经验丰富心思明白,是我核心机密事的总办,做机密事比做其它更讲究令行禁止,和他一起共事,你对他,不能端大爷的架子,机密事上,他的话,你要听。”
“哥儿放心!而且说真的,对王志军,我是真的心服!不说别的,王志军那么多年前,在哥儿还是小屁孩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定哥儿以后一定是个能成大事的人,做了第一个效忠哥儿的人,光是这份眼光,我就已经打心底里服他!”
外头动静不大,但突然间就光影变幻,志远忙一递掌,李阎王赶紧就把身子闪开。
没多大响动,但眨眼间就已经进门的人,是林有。
炕上的两人,倏的分开,林有看见了,却只当没看见。
林有把端来的托盘,架一角在炕桌上,然后把里头的碟子一个一个的放在炕桌上。
“哥儿,饿了吧,这是我刚烤好的蛋糕,先吃两块垫一垫,别太贪吃这个,留着点肚子,午饭不但有面线,还有四冷四热八个大菜,余下的蛋糕,留你今晚在火车上吃;这是你喜欢的盐焗山核桃,给你剥了这一小碟,已经晾开凉透了,哥儿尝尝。”
志远立即就挪屁股过去,伸心拈起些核桃肉,就往嘴里放。
“啧啧!好吃!咸香酥脆!”志远大赞,然后感激的看着林有:“这东西虽然香,可麻烦死,又小又难剥,力小了砸不开,力大了全碎了,有哥你也几天没睡过囫囵觉了,我想吃面线你中午做一锅就是了,有空多歇歇啊,整八个菜不说,怎么还搞这个?”
林有憨厚的笑:“哥儿心想事成,应该吃顿好的庆贺庆贺,至于这个,我知道哥儿明明特喜欢吃。却成天价的怕麻烦到别人,不叫搞这东西吃。”
志远两眼亮晶晶的,是真的感动:“我就在佳木斯央有哥帮我搞过一回山核桃吃,不想有哥至今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