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眼里闪过一丝犹豫,终究还是勇敢的迎着李熙的目光:“爸,我和徐常青打过交道,王志军更是经常去桦甸,甚至机缘巧合之下,曾和徐常青一齐并肩打过鬼子,之后还和他的队伍一齐,在山里转了半个月!所见所闻,让我认识到一件事,那就是共产***的武装,是真正抗日的队伍!”
李熙眼神,越发狞厉!
志远感受到来自李熙的压力,可有些话,非此时借势说出来不可:“爸,各地的义勇军,大都已经失败,不少干过义勇军的人,回乡当‘良民’了,程志远、王之佑之流,甚至变节投敌!可就在这节骨眼,不畏关东军的穷凶极恶,逆风拉起队伍和日本人死磕,还磕出名堂来的是谁?是***!北满有赵尚志,南满有杨靖宇,赵尚志的哈东支队威名赫赫,连日本人都惊叹:‘小小的满洲国,大大的赵尚志’;而大老杨的队伍,不但扛住了关东军几次的‘肃正讨伐’,还越打人越多,被关东军称为‘满洲国治安之癌’。徐常青没和我说他和大老杨的队伍有没有联系,但我相信是有的,既然有心为抗日尽一已之力,要帮,就帮真正抗日、且有能力抗日的队伍,所以我才想去桦甸,相助徐常青!”
李熙没有说话,阴狠的死盯着志远,直到把志远刺得低下了头。
半晌,李熙冷笑:“我就知道,你说不提,终究是还会再绕回来!”
李熙腾的站起,声音里带着鄙视和暴燥:“说好了不再提,却总想把我往那事上引,言而无信的东西!我都懒得再打你骂你,滚,滚回屋里睡觉去!滚!现在!”
志远张了张嘴,本想辩解说他可没说不再提,他刚才说的是“暂时”不再提了,可想了想,还是不强作分辨,讪讪的站起,低着头小声的说了声晚安,就退了出去。
志远走后,李熙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满心的不痛快,儿女是什么?就是讨债鬼!一个个的,就是不让人省心!妈的亲生的就算了,你一个不是亲生的,倒比亲生的还能折腾!成天价折腾来折腾去,不就是想搞出些啥名堂来,让浑河堡的那个人说你一声好吗?你他娘的就那么想重回那个人的身边?!老子视你为已出,为你掏心掏肺,你他娘的就看不见?!非要这么花样翻新的作死,把老子也裹挟着往刀山火海里拖!
李熙忽然又想起什么,刹住步子,站定,问门边的朱厚辉:“那小子,回三进了?”
朱厚辉走前两步,轻声回道:“没!哥儿没回三进,回了他自己的屋子,刚见他屋里的灯熄了,应该是睡下了吧。”
“哦?”李熙略有些意外,瞬间脸色就好了一些,那臭小子竟然没赌气跑回三进,难得……
李熙轻轻挥手,让朱厚辉退开些,然后继续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义勇军都已经失败了,共产***的抗日武装方兴,这会子才来搞抗日武装,肯定不是一个好时点,曾经遍地烽火,如今只剩下几个火头,满洲国统治根基又已经趋稳,***的抗日武装会被日本人全力讨伐打击,只怕未及壮大,就被日本人给盖下去了,预后堪忧。***若早抓自己的武装,借义勇军盛大之势发展,恐怕如今已经有坚实的根据地,实力雄厚了。
但不论是赵尚志的哈东支队,还是杨靖宇的南满游击队,抗日坚决,战斗力也不错,不像有些义勇军,战斗力很弱,被日军一围一打,即纷纷溃逃。
***的抗日武装,还确实和义勇军有些不一样,给人的感觉,是有信仰、有灵魂的……
还别说,善德那臭小子,能先人一步,认识到共产***的武装是真正抗日的,还真是有眼光呢,不愧是自己的学生……
夜深的时候,李熙离了书房,准备回卧房休息。
出了门,却没径直往卧房走,而是站定在门外,转头看着东厢。
东厢是李家少爷小姐们的住所,一楼住着志远,二楼住着李纯,这会子二楼已经熄了灯,显见得李纯已经睡了,但志远的屋里,还透着昏暗的灯光,看来善德还没睡,还开着床头的台灯。
李熙转头看着朱厚辉,轻声问:“你之前说,善德屋里灯熄了?”
白山梦雪
朱厚辉点头:“是的!不知怎么这会子又亮了。”
李熙看着东厢,之前,孩子屋里已经熄了灯,说明善德已经睡下了,这会子,怎么灯又亮了?
那臭小子求事不逞,又被自己骂得狗血淋头,睡不着?
孩子本就身体不好,若情志抑郁,失眠,于健康可大不利。
李熙便迈不动回卧房休息的步了。
那个用计谋从杜海山身边夺来的少年,最早,是觉得他品貌出众,可以给自己当上门女婿,生下孩子后姑子归宗,让自已这一房有后,消除宗亲总想谋夺自已巨额财产的借口,之后,高人指点,明言这孩子“此乃子,非婿。”,自己就开始把他当儿子培养,而如今……
如今,自己岂止是视他如已出,在他身上,投入了比养育自己任一个亲生女儿还要更多的精力,为他操碎了心,偏他心里只有杜海山……
或者,现在在孩子心里,除了杜海山,也有了自己的位置,可明显,在孩子心里,杜海山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
李熙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杜海山没错是养大了他,可老子就容易?从十四岁到二十一岁,这六、七年,孩子身体不好要人照顾不说,关键是这臭小子长大了啊、有思想了啊、会作怪了啊,还成天花样作死,养大他,杜海山最多是含辛茹苦,自己含辛茹苦之外,还要担惊受怕、被迫的“大义凛然”,冒着生命危险,与之“同流合污”,同舟共济。
自己被迫着在险路上和孩子同行,因为,怕孩子和自己离心离德,还有,就是担心孩子还稚嫩,怕他在惊涛骇浪里船毁人亡!
妈的!就这几年,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血?!还放手让他去找杜海山,许他在求得杜海山原谅后兼祧两家,像我这么“大方”的父亲,普天之下,能有几人?!
养育善德的这几年,用心之极,李熙自诩,自己眼下若想出书的话,随随便便就能写出一堆子的育儿心得!
比如,《儿子肾虚怎么办》,《儿子老生病怎么办》,比如《怎么帮助儿子走出童年阴影》,《育儿心得之情志篇》,比如《如何让儿子对你敞开心扉》……
自己对他,如此的掏心掏肺!可那臭小子,却一心只想去讨杜海山的好!还他妈的成天犯倔,倔起来时就是一头倔驴,害得自己得一次又一次的让步,放弃自己的原则,去迁就他!
李熙真的心不甘!
可他不恨他的善德。
面对孩子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李熙总是有着泛滥的父爱。
毕竟孩子真的是太可爱了!品貌出众,聪明过人,知好识歹,顺亲纯孝,他并不是没有脾气,可自己再怎么打骂他,他最多也就低头不语,还甘心为自己所驱使、为李家生意积极奔走,顶起李家门户,帮李家做了很多事,还谦虚的说自己于家无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