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何况,哥儿还有我们!”站在志远边的李阎王突然插嘴:“哥儿身子骨软弱,有我们照顾你!风口浪尖又如何,哥儿掌稳舵,自有我们为你劈波斩浪!只一样,哥儿别舍不得用我们好!”
宋世安一听听出味来了,斜着志远,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怎么,你还在捧着金饭碗要饭,放着他们四个一等一的人材不用,自己累死累活啊?”
“可不是!”李阎王不满的看了志远一眼,四神得以参与大丰自毁的准备,但其它很多“机密事”,至今仍然无法染指。
志远看李阎王一眼,眼色不是多狠厉,嘴角甚至还似笑非笑,李阎王已经知机,立即闭嘴,不敢支毛。
运来的东西要过爬犁,趁宋世安走去帮忙搬运的空儿,志远脸一阴,没好气的剜了身边的李阎王一眼,轻轻的道:“你话多,回去顶木墩子,半个小时,不准别人替!”
“哥儿叫顶,我一定顶,只是——”
李阎王始终认为,自己是哥儿最心疼的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时,有话可以尽管说,便对着志远小声嘟嚷:“哥儿啥时做机密事也算我一个啊?我保证嘴巴严实!你知不知道,你成天儿要么自己儿一个人出去,要么是差遣黑子和长嘴不知去干啥,人家被晾一边儿,除了悬心啥也做不了,心里忒不得劲儿。”
志远也明白,这是李阎王真心紧张自己,当下脸色一缓,一摆下巴:“过去搭把手,把东西让姜恩之点一点,好心里有数,我和宋大哥还有话要说。”
“哎!”李阎王应着,过去把宋世安替了下来。
志远和宋世安走到一边,志远首先悄声问:“夏守增的家里人,送走了没有?”
夏守增是谁?
夏守增是姜恩之的表亲,原住在邻县,因被日本人的开拓团抢地抢房,活不下去了,几个月前到富锦投奔姜恩之,其人坚毅果敢、沉稳大气,做事够狠,话却不多,之前志远帮宋世安保矿,由宋世安力保,曾经秘密用过他一次,志远对他很是欣赏,一面如旧。
大丰的自毁,志远已定用“被人纵火”的方法,而夏守增,是志远亲自选定的“纵火犯”。
夏守增也非常争气,这几个月来,先是趁大丰扩产招人,混在其他难民里,被招进了大丰厂,先后在加工车间和成品库干过一段时间,然后在一个多月前,在成品库搬东西时,夏守增“不小心”砸伤了脚,出了工伤,厂方给他“安排个轻巧的活”,调他去看守油品库。这样,夏守增顺利完成了在油品库的“位”任务。
整个过程,夏守增的表现可圈可点,一言一行恰如其分,自然得不能再自然,那份冷静和分寸感,连志远都佩服。
而眼下,志远认为差不多到了实施自毁大丰计划的时候了。
一方面是岛村三郎逼得很紧,一方面是预感北满很可能短期内会有“暴动”。
富锦和邻近的几个县,因日本武装移民性质的“开拓团”强占农民的土地,下令收缴农民的地照和枪支,搞得民怨沸腾,志远和宋世安都认为,眼下正被日本人大规模殖民的北满,是个*桶,抵抗日本人的暴动随时可能暴发,宋世安甚至悄悄告诉志远,他已经收到风,依兰县土龙山的几个大户,在秘密串连,除了拒不交枪、交照,还定下联庄自保,日本人要敢硬抢,那他们会拿起枪,和日本人“来硬的”!
对志远的这个“预感”,连李熙都认同,并且同意志远的看法,如果有“暴动”,关东军镇压之余,也会对大丰的扯皮失去耐性,加之打仗必然增加对于罐头类军粮的需求,关东军很可能会突然“军事接收”大丰厂。
差不多是动手的时候了!
而动手之前要做的事情之一,便是将夏守增的家人,先送到安全的地方。
志远曾经对李熙说过,他从来都不准备牺牲任何一个为大义、帮他勇担重担的人,他不但把夏守增的安危,放在心,夏守增家人的安危,他也一样给予关心。
在精心的安排下,夏守增和一个寡妇“眉来眼去”,他老婆“吃醋”,和夏守增闹翻,带孩子“走了”。没人知道他们母子跑去哪了,实际他们想去的地方是舒兰,这事志远的势力不便出面,姜恩之是夏家亲戚,所以志远委托宋世安帮忙,请他暗帮助,把夏守增的家人,悄悄送到舒兰投亲。
志远问得认真,宋世安回答也郑重:“前儿送走了,我办事,你放心。”
志远微微一笑:“谢谢!”
“和我客气啥!”宋世安把下巴往爬犁那边一摆:“倒是你给我整了这么些好东西来,我真的得和你说声谢谢!”
宋世安说着,起手给志远一揖。
志远看着那堆子箱头,叹口气:“大丰烧毁之后,日本人少不得来追查,护厂队的枪枝十有八九会被收缴,与其便宜日本人,不如给你!只是——”
志远转头看定宋世安:“宋大哥,你真的准备借和日本人吵翻之机,拉队伍山打游击?”
宋世安小小的白了志远一眼,歪着头反问:“骗你有漂亮娘们送?”
宋世安眼下还是县长,但在富锦,很多人都已经预见到,他这个县长做不长。
开拓团的规模越来越大,宋世安难以再像以前那样打压,而日本人,对他这个偏帮国人的县长是如鲠在喉,难受得要死,随时会撸他的官。
宋世安曾向志远表示过,如果日本人撸了他的官,他借和日本人吵翻之机,拉队伍山打游击。
这时,林有和姜恩之他们已经忙活完了,其它人在原地,林有、李阎王和姜恩之则走了过来,这三人都是心腹级的头目,两人说话倒也不避他们。
“我本以为,撸官之后,宋大哥会回家继续做你的族长,想不到你现在已经在为拉杆子做准备了。”志远看着宋世安,不解的问:“真的山打游击,自己吃苦、家人受累不说,枪弹无眼,可是随时会有性命之忧的,李正源和夏守增,之所以会豁出命去和日本人死磕,是因为他们被开拓团祸害得家破人亡,宋大哥家里,没被日本人祸害过,又是本地大户,日子滋润,宋大哥却仍执意激进,甚至不惜把命也豁出去,缘何?”
宋世安深深的看了志远一眼,然后抬手伸掌,掌心向天,指着被夕阳镀一层金色的林海雪原:“因为,这里是富锦!我生于斯,长于斯,这里是我的故乡故土!别说什么我家是大户,我一样是个庄稼人,一样在土里刨食,刨荒片地,大田里的农活,我样样都拿手!老话说:穷家难舍,故土难离。人出生在哪里,哪里最珍贵,一个人,绝不应忘记最初哺育自己的那块土地,这块土地养育了我,我便视它如母亲,决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它被外国人霸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