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老狐狸,笑笑分了手,海山在心里寻思:“这刘老三昨天才进城进货,今天又派伙计去?这里头,有东西……”
而刘季援看着海山的背影,更多的是敬佩:“顺天老爷子厉害啊,本来这会子,得逃命去,还不知在哪里趴冰卧雪呢,可老爷子硬是用一出将计计,将危难化于无形,还目光如矩,这么一眼,能瞧科自己这边又去进货有妖蛾子……”
被海山瞧破不要紧,不被别人瞧破好,刘季援转头低声吩咐伙计:“快走吧,见了哥儿,千万把我交待你的,说全科了,别有遗漏。”
海山从磨坊回到家,照例坐馆开诊,可快午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汤楠。
大林屯的汤楠,也是海山领下的抗日秘密帮会“龙行”的成员,昨天要不是孙有捣乱,海山随汤楠去大林屯秘会庆秀了。
明面,汤楠说家里的病人病情转重,来求海山出诊。海山的医术如今已经有了很好的口碑,方圆几十里内的村屯,谁家有重病的病人,备马车或爬犁来浑河堡请海山出诊,在于浑河堡的人来说,早已经司空见惯。
到能说话处,汤楠告诉海山,由于情况有变,庆秀可以在奉天多留一天,希望能和海山一见。
海山“出诊”了。
坐在汤家的爬犁,出了浑河堡,海山没少悄悄扭头向身后扫视,在转过一个山嘴后,甚至是停了爬犁,仔细观察,确认没有人跟踪后,才快马加鞭,向大林屯奔去。
虽然昨天才摆了孙有一道,汤楠也以此力劝海山与庆秀一见,说孙有才栽了一个大跟头,短时内应不敢再猖狂,可海山决不会大意,因为这不仅是自己安危,还是三哥的安危,是他的“龙行”的安危!
离大林屯还有几里路时,汤楠将爬犁赶进一个林子里,然后和海山徙步翻过了一个小山头,半山一块空出的大石头下,有个雪窝子,庆秀藏在那!
大概是听到动静,庆秀从雪窝子里拱了出来。
“海山!”庆秀好不激动,奔向海山。
“三哥!”海山也声音带咽。
两人相向一扑,抱在了一块,庆秀狗皮帽子羊皮袄大棉靴子加绑腿,衣服还带着点热气,这是在雪窝子里烤火烤的。
“想不到,咱兄弟俩,这么快又见面了!”庆秀感慨,又是高兴,又是伤心。
海山则不客气的捶了他一拳:“三哥!好不容易把你送出关去,你怎么又回来了!你的赏格,可是一万大洋!现在鬼子盯得可严实了,你不能让你兄弟省点心啊!”
庆秀长出一口气:“我还是那话,国破如此,何惜此头!日本人一天不滚出东北,老子和他们干一天,哪天把小命交待了,骨头棒子埋在了这黑土里,也闭眼睛了。”
庆秀说得悲壮,听得海山是悲从来:“三哥!三哥啊……你……你跟着李旅长干个参谋不好吗,非要回来冒这个险?”
庆秀愤恨的哼了一声:“东北军还是算了,不指望!说了多久打回东北,妈了个巴子的,打了吗?!我还是帮救国会做事实在些,好歹能帮那些真的有心报国的小年轻,翻过长城回老家打鬼子!多少年轻学生,削去分发,甩了西装长衫,翻过长城,冒死参加义勇军抗日,看看他们,再看看少帅,眼睛简直要出血!要不是少帅还明里暗里用票子支持着救国会,支持着义勇军,老子操他祖宗十八代!”
汤楠来,劝二人进雪窝子聊,他在外头把风,并再三叮嘱二人长话短说,为防日本特务查证,他还是得真把海山带到家里给他家老人“看病”,这时间得有讲究,不能偏差太多。
三人以为林深地偏,没人发现他们,却不知正有一人,在侧边的山头,悄悄的爬了山顶,正趴在雪堆后面,看着他们往雪窝子里钻呢。
这人是孙有!
孙有昨天闹了回“乌龙”,若没有曹二虎昨天临走给他咬的那句耳朵,孙有还真的灰了心,不敢再盯着海山了。
曹二虎临走前那一句:“八成有料!盯紧了!他一定会死在咱手!”给孙有,鼓了劲!
孙有也知道,自己摆乌龙连累曹二虎被日本人骂,自己若不整出点干货来,曹二虎肯定会整死自己!所以他暗里,更加卖力的盯着杜家。
海山坐着汤家爬犁出浑河堡的时候,孙有不敢在后头紧随,但他把汤家爬犁的辙子痕,给印在了脑子里!
估摸爬犁去远了,才从家里牵出了一匹马,小心的追着。
跟到林边,远远的看到了空爬犁,孙有把马系在一个隐蔽处,不敢跟着脚印追,瞅了瞅山势,选择平行方向了边的山头。
山顶的孙有,悄悄看着海山等三人,第一眼感觉庆秀眼熟!
庆秀和海山二十年交情,浑河堡可没少去,当孙有看清海山密会的人是庆秀时,高兴得差点没闭过气去!
再不用担心日后每天面对杜海山要难为情了,因为杜海山,很快是一个死人!
这还是小事,庆秀才是大事!
庆秀是啥啊?是一万大洋!
曹二虎?去他的曹二虎,那凶神那么凶狠,赏金会不会独吞连个零头都不给自己都不知道,再说了,这里离城也太远了,去通知曹二虎的话,没带人来之前,这里的三人可能早走了,那还抓个屁!
孙有打量一下周围的环境,荒山野岭的,视线之内无人烟!
策是伏着,等那三人分解开,不管杜海山不管那大林屯的,只死盯着庆秀,到有人的地方,近报官!只要庆秀落,杜海山和那姓汤的,还不是坛子里掷骰子——没跑!
但孙有也怕,怕再不走,万一杜海山他们发现了自己,那自己小命可得交待在这了,谁扛得住杜海山的打啊!
孙有想了想,决定脚底抹油,有命在,那一万大洋,才有意义!
这里最近是大林屯,可大林屯不能去,因为那边没派出所也没有电话,但往回走也不过几里地,有个屯子,那里有个丨警丨察的派出所!
孙有拿定了主意,悄悄缩回脑袋,连滚带爬下了山坡,找到自己系马的地方,牵着马,悄悄的往大路拐,为免被海山他们一会回来发现踪迹,还特意饶了点路。一边走还一边往后看,生怕杜海山他们发觉追来。
还有十多米大路了。
只要到了派出所,那一万大洋,嘿嘿……
孙有一脑子的一万大洋,以及日后曹二虎仗势欺人来敲诈他赏金,他应该怎么办。
唯独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全然不知死期将近!
孙有又急、又喜、又害怕,牵着马往林子外的大路走,只祈望能快点安全抵达那丨警丨察派出所,不时的回头后看,生怕被海山他们发现追来。
走着走着,孙有心里害怕,总觉得背后有人,可几次回头,身后只有自己牵着的马,雪深难走,眼见得出林子了,想着马再说,拉过马还没翻身呢,听得前头有人低喝一声:“别动!”
孙有一惊,伸手去摸腰间短刀的同时,抬眼一看,离他不到三丈远,一棵大树后头转出一个后生来,狗皮帽子老羊皮袄过膝的白毡靴,这些都不打紧,打紧的是他手里端着短枪,枪口指着自己!
孙有立时不敢动了,那后生的一双眼,像两个黑洞洞,眼神阴森得骇人,但他更怕那个金属小黑洞,怕它口子里喷出火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