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说起谎来,是眼都不眨,其实他心里明白,机器*合同,张老爷子找的供应商的买办,还要拿合同回青岛找德国老板签字盖章才算成立,哪有那么快!
相关合同,是志远去奉天和张老爷子一起和德国人的代表谈的,关四和刘季援听了,当然不疑有他。
关四立即转头看向刘季援,小声问:“你估个数,看你能搞定多少?”
刘季援当然明白关四的意思,略一沉吟,答道:“撑死,最多1500。”
“好,还有1500,包我身!”关四声音不高,但斩钉截铁,甚是豪气。
关四出身北京的一个大户人家,家里很有钱,在哈尔滨有银楼等生意。
“越然!你别!”志远立即出言制止,他知道这是关四想动用自己的私已帮他垫资。
关四忙道:“哥儿,别客气!咱一家子别说两家话!”
志远仍然不肯:“越然!你的好意,我领情!可真不用!你放着自家的生意不做来跟着我,我已经感激不尽!”
然后转头吩咐刘季援:“不足部分,和同业拆借,亏点利息无所谓!”
“日利,可高了,不划算!”关四还待要说,被志远摆手制止了。
“别争了,这么定了,1500块,钱也不是很多,利息有限。”志远一锤定音。
“一直以来,再紧巴,我也不肯向大先生开口调动头寸,”志远看着两人,满眼的歉意:“为我的傲气,倒时常叫你们两个为难,真难为你们了……”
关四和刘季援对看一眼,转头笑对志远道:“哥儿,我们跟的是你,服的是你这个人,不向李大先生伸手,咱自己闯出名堂,从小到大,由弱到强,那才叫刺激!”
志远的如意算盘打得哗哗响,却途出了意外!
王朝宗果然入坑,在抚顺受不住诱惑,把盖房子的正事先扔一边,跑小井矿山倒跑了一天!
价谈好后,打电话回李家找志远,却没找到,李家人说志远带人去佳木斯了,要明天才回来。
王朝宗根本不知道,这是志远故意在避开他的“请示”。
卖家给的时间极紧不说,小井矿山还有其它买家在盯着,机会转眼即逝,王朝宗想在志远及关四等人面前唱一出好戏,好好的表现自己,“果断”自己做了决定,用那盖房款,为志远低价购得了小井矿山,然后屁颠屁颠的跑回长春,一来向志远邀功,二来是回来要款子再去盖房子。
志远回到长春,知道王朝宗的所为,登时放下脸,说他只知捡小便宜,置灾民于不顾,辜负了自己的托付。
“在我看来,没有什么东西,人更宝贵,而你,却把钱看得灾民的性命更重要!”志远故作气愤,振振有词:“既然道不同,那不相为谋!抚顺你不用再去了,以后,明心堂的事和我的病,再不劳你费心!”
王朝宗惊愕得半天回不过神来,回过神后,向志远真诚认错,又有关四、王志军等向志远说情,志远态度软化,说明心堂的孤残院,希望能得到王家医馆的近关照,帮忙给需要医治的病患看病,但明说明心堂以后在长春以外的活动,不会再带王朝宗一起去了。
这一切,皆在志远意料之!
但有一件事,出乎志远的意料。
离开长春两天,志远要关四和刘季援给他备好预备填平顶山建房之坑的那3000块钱,在他回长春之前,被奉天的张老爷子,支走了!
送走了王朝宗,志远看了王志军一眼,王志军顺下了眼睛。
事情的发展和结局,和志远设想的完全一样,志远怎么挖坑王朝宗真的怎么跳,这要放在别的事情,功成了王志军肯定会屁颠屁颠的凑来夸他:哥儿聪明!哥儿厉害!若是不方便当面夸奖的场合,王志军也会瞅别人不注意或用身体遮挡,向他悄悄挑起大拇指以示赞扬。
可他现在,顺下了眼睛!
岂止是王志军,议事厅里的关四、刘季援和林有、大鱼,脸都有点悲戚之色。
志远很明白,这是大家伙,都不舍得王朝宗,王朝宗虽然医术高明,可为人一点架子都没有,不论是和早跟了志远的关四、王志军,还是和新跟志远的林有、大鱼他们,都特别的合得来,彼此间兄弟情分浓厚。
除了不舍,还有悲凉吧。王朝宗对自己一片赤忱,还是自己离不开的大夫,可逆了自己的意,说赶走真的赶走了,难免会让手下人有兔死狐悲之感。
志远有点小委曲,自己这可不是在杀鸡儆猴树立权威,自己是为了成人之美,自己又何尝舍得王朝宗!
志远知道这时得把大家的注意力给拉回到正事头,对众人发话:“当务之急,得赶紧再派人去平顶山!”
志远转头看向关四和刘季援:“我叫你们备的3000块钱,准备好了吧?从提2500元,交给有哥,”志远说着,转看向林有:“有哥,辛苦你跑一趟平顶山。”
林有站起,还没开口,关四抢先道:“哥儿!还没来得及和你说,那3000块钱,已经被老张头全支走了!”
志远心一凛!
定一定神,看着关四:“哦?”
关四告诉志远:“哥儿你前脚去了佳木斯,后脚老张头打了电话来,说那个卖咱成套机器的德国人,因在报看到哥儿在平顶山的善举,对和哥儿做生意很是开心,本在营口办完事准备回大连的,结果大连都不回了,直接跑到了奉天,亲自和张老爷子见了面,立即把合同给签好了,张老爷子连夜坐火车赶过来长春,我和季援这边是加紧跑钱,好歹把那3000块钱凑齐了,一直联系不哥儿,那边德国人又还在奉天等,我把钱让老张头支了,让他带回奉天,按合同交付第一期的机器款!”
志远听了,心情更加低落,颇有一种有苦说不出之感。
事情失控了,可怪不得关四,怪不得老张头。
那3000元,是自己谎称为奉天火磨备的款,老张头来支,关四让他支取并无错处,而关四作为他的东青龙,是唯一一个被他授权在紧急情况下,可以作主调动大笔款项的人。
而且关四不是不想先请示,是自己为避开王朝宗的“请示”,故意消失,让人家找不到自己!
志远深切自省,自己做事还是不够慎密,通盘掌控的能力,还是要历练!
“下雪了!”有人叫了一声。
低头思忖的志远猛然抬头,下雪了?
志远跳起身,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真的下雪了,还不小!
志远只觉得嘴里发苦,老天爷,为什么连你也要和我作对,不能给我几天时间吗?
平顶山那些四壁不全的臭油房,根本挡不住风雪,志远能想象那种外头下大雪,屋里头飘小雪的情景。
那些平顶山的灾民,此刻,一定是寒缩在臭油房里骂他言而无信吧,那个说了要在下大雪前帮他们把瓦房盖起来的人,人毛都不见!
志远想起了那个没了十个手指头的少年,分别时,泪水在他眼眶里打转,没了手指,用手腕抱自己的胳膊,依依不舍。
是自己失信了!
志远很难过,自己对不起那少年的依恋之情、对不起那些灾民的期望。
志远回头问刘季援:“老张头支走的那3000元,有1500元是同业拆借?”
刘季援点点头:“是的!”
志远回过了头,重新看着窗外飘飞的雪花。
刚才关四的话里,有一句“我和季援这边是加紧跑钱,好歹把那3000块钱凑齐了。”
这说明,刘季援那里,已经没有潜力可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