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不由得停下脚步,回头顺着森田的手指一看,一个宪兵,牵着一条黑背狼狗,站在卡车边。
李熙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森田装着别有深意的看着李熙,凑去笑道:“牠虽然是条狗,可却顿顿有牛肉可以吃,伙食我都好,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是条好狗!鼻子灵,咬人狠,能为我们大日本帝国做很多我都做不了的事,这么条好狗,闹起来的时候,能不给他扔点肉骨头吗?哈哈!”
森田笑着,丢下李熙,走进了医院。
台阶,李熙脸色铁青,慢慢的,也走进了医院。
亡国奴真不是人当的,堂堂李熙,竟然要受森田那龟孙子的羞辱!
转弯前,李熙撇一眼森田的背影,森田的狠毒和狭隘,李熙早领教过,而他今天,还领教到了森田的愚蠢!
愚蠢的代价,是又一个“能人”,对森田所忠于的日本帝国和满洲国的离心离德。
这年的十月初,庆三爷和杜海山,在庆三爷那位在四马架开马场的朋友的帮助下,将庆三爷藏身在草料箱里,随运送马匹的木笼,经由铁路,运抵大连。
海山化妆成随车押运的马夫,不避艰险,守护着兄弟的性命。
两天后,海山和庆三爷安全抵达大连郊外黑石礁屯的张惠霖家,到了张家,海山才算是真正松了一口气。
张惠霖在密室里悄悄设宴款待海山和庆三爷。
庆三爷和张惠霖早认识,“九·一八”之前,庆三爷还在奉天经营酒厂时,和身为东三省和奉天总商会会长、沈海铁路公司总办的张惠霖见过几次,那时张惠霖的身份地位可庆三爷高多了,所以两人只是见过,庆三爷和他还攀不什么交情,如今不一样了,因刺杀日本军官的传经历,庆三爷已是闻名遐迩的大英雄,密室里,三人酒盅在手,心随酒走,同仇敌忾,越聊越热乎!张惠霖对海山也极之佩服,称赞海山是“侠之大者”,敬了他一杯又一杯。
可听到庆三爷和海山说到李熙还有志远,还“大义灭亲”了,张惠霖的眉头越皱越紧。
“两位!你们先打住,听我说!”张惠霖不自觉的,高声起来:“我想,你们只怕是误会了弘远(李熙字弘远),更加是冤枉了善德!曾经我也恨弘远当了满洲国的官,看他穿那身狗皮来气,见了他人,差不丁点要抡拐杖劈他,可有时候,看人还真的不能看表面,我这会子,可不把弘远当汉奸看了,不但不把他当汉奸,还把他重新当是我的好朋友!过几天,汇华银行的股东会在长春开,我正准备借此机会,去看弘远,他喜欢吃我们家的莲子酥和红豆酥,我今天还特意让内子加料细做,准备这次去长春,亲自给他带去!”
海山和庆三爷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庆三爷大瞪着眼:“李熙做啥了,值得张会长对他这么好?”
“因为弘远,还有一个国人的良心!”
张惠霖激动的道:“别的不说,说最大的一宗,前天,有一件大事,是《国联调查团报告书》在东京、南京和日内瓦同时发表,这报告书有模糊是非、混淆黑白的地方,但它肯定了东北是国领土一部分,主权属于国,让日本人想把东北从国独立出去、让满洲国被国联承认的妄想落了空,这于我华夏,可是天大的事啊,你们想啊,国本弱国无外交,如果国联承认满洲国,那东北还不从此真的被日本人给扒拉去啊!而报告书能得出这么个结论,其,有弘远和善德的功劳!”
张惠霖把李熙和志远,救助梅子瑜以及冒死送件给调查团的事,仔细的说与海山和庆三爷听……
下午的时候,张惠霖家的密室里,烟雾腾腾的!
密室排风本不太好,哪里还架得住海山一锅接一锅的抽烟啊。
密室里,这会子,只剩下海山和庆三爷。
庆三爷用眼睛夹巴一眼他的好兄弟,他知道海山为什么这么发狠的抽闷烟,听了张惠霖说的,海山知道了原来远子并不是个死心塌地为鬼子做事的汉奸,不但不是,还冒险为抗日做了实事、大事,心里悔恨自己那么无情的对待远子呢。
“张会长怎么还不来,都这么久了!”
庆三爷摸出怀表看了看,他也心焦。听了张惠霖说的,海山立时坐不住了,要张惠霖帮忙给李熙家打个电话,探听下志远的消息,可张惠霖因为恨李熙当了汉奸,之前和李熙断了联系,李熙家的电话,只有他儿子张其先才有,听了他和海山讲述的志远舍生救父的事迹,张惠霖也甚是为志远紧张,出去打电话给张其先,向他要李熙家的电话。
庆三爷见海山苦着脸,五官都快挤成一堆了,叹口气,拍拍海山的肩安慰道:“好了,别抽了,不然别人还以为咱把这屋子给点了呢!你看这烟,都够咱腾云驾雾了!远子没有辱没杜家,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应该高兴才是。你是冤枉了孩子,可那是个误会,事出有因,情有可原,远子是个孝义的孩子,对你又依顺,你和孩子把话说明白,多疼疼他,我拿脑袋担保,他还是那个眼里只有你这个爹爹的远子!”
“我不是担心这个,”海山嗡声嗡气的:“我担心的是远儿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大温说,你和他,只能活一个!也不知李熙有没把孩子救出来!算人救出来的,孩子在尿血,也不知有没及时医治,李熙留过洋,不信医只信西医,西医不讲寒热,不忌口,都不知会不会给孩子乱治,要搞不好,会落下毛病,那可是一辈子的事了!孩子过丹毒,禁忌可多了!肾是命之本啊,唉……”
海山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那天,救三哥离开农安后,我应该回头,找机会放倒那两个特务,把孩子也带走!孩子要跟着我,好歹能由我给他好好医治,没人我对他的身体更知根知底。”
庆三爷两眼一瞪:“现在懊悔有个屁用!早干嘛去了?劝你又不听!总自以为是,不信远子,不给他自辩的机会,妈了个巴子的,现在心疼了,你踹孩子那一脚的时候,有没想过自己可能会错怪了孩子?有没想过孩子受不受得住?!”
想到远子受的苦,庆三爷来气,激烈的数落海山:“现在都什么年代了,飞机都天了,你还是老脑筋!封建脑瓜子!你以为现在还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的时候?你以为远子的命是你的,你可以成天端着个老子架子,对孩子随意的生杀予夺、为所欲为?这年头,是像你这样的老子太多了,才有那么多后生离家出走闹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