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是谁,朱厚辉自然知道,哥儿只顾念他爹,不顾念东翁,便有些不高兴:“消息已达,他已经知道他再和某人在一起,会害死你,可他根本不听大温的,他都不顾你的死活了,你还管他?!”
杜海山和庆秀的藏身处,确实是戏园子!
农安有座还蛮大的戏园子,这日是集日,戏园子外头的水牌写着本来今日要演的曲目——《卖油郎独占花魁》,“去听蹦蹦戏,冻死也愿意”,那年头没什么娱乐,戏园子的生意一直红火,但今天的生意,算是砸了。
不但台前一排排长木凳被掀得七零八落,幕布都被扯下了一块,后台更是被翻箱倒柜,一片狼籍。
戏园子的老板叫康大路,已经了年纪,这会子和他的儿子康洛川站在戏台前,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街的戒严没撤不说,已经窥探到鬼子又在挨家挨户的第二次进行搜查,已经快到戏园子了!
“爹……”康洛川难过的对康大路道:“我惹回来的事,要是发了,我会全应下,爹只推说不知道,千万别一起赔进去了!”
康老爷子瞪儿子一眼:“糊涂!要应也是我去应,你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一个老头子,大不了早几年去见你娘,怕他个屁!”
今天一早,康老爷子正和今天来戏园子唱戏的蹦蹦戏戏班的当家人余国成在掰扯分帐的事,外头突然喧哗起来,甚至有人在喊什么“胡子杀人了”,把康老爷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农安县城附近确实还有几股土匪,可如今县里驻了日本兵,还敢进城抢劫杀人,这土匪的胆子够大的。
才叫人赶紧的抄家伙守大门防止被哄抢,见他的儿子康洛川带着两个人跑了进来,其一人走路拐啊拐的,是他边一个壮汉架着跑进来的。
康洛川说那两人是他朋友,带人进了后面的后台。
康老爷子看他那慌张样,知道不寻常。跟进去一问,好家伙,那走路拐啊拐的人,竟然是通缉犯庆秀!
康老爷子和儿子还有余国成一商量,这可是刺杀日本军官的大英雄,得救!把别的人都打发出去守大门“防匪抢”,然后康老爷子把门,康洛川和余国成一起用力,移开了后台里专门供来搭台的戏班挂戏服的大衣柜,露出后面的一个半人高的洞来,让庆秀和海山,赶紧藏了进去。
农安多年患匪,还数次俄兵过境,每次都搞得人心慌慌,东逃西躲的,人们称之谓:“跑老毛子”(老毛子指俄国兵),康家为此,在大衣柜后面挖了这个洞,原是备着急难时,好把钱财女人藏里头。
余国成拍着胸脯说,他自己和他的班子,绝不会出卖英雄和康家:“都说戏子无情,老康,今天我让你看看,戏子的仗义!”
听得外头的吆喝声近了,康老爷子看儿子一眼,再次叮嘱儿子:“别总捏着个拳头,怕什么!真发作了,记得全推在我身!保住你自己是孝敬我了!”
又命儿子:“也别杵这了,虽说成事在天,也不全听天由命,赶紧再进去看看,把地收拾好,别让人看出柜子搬动过,快去!”
在康老爷子叫儿子再去后台收拾痕迹的时候,农安小学的操场,被驱赶到这里的人,开始有人口出怨言了,都下午了,除了部分有自带干粮和水的,多数人没吃没喝的,最要命的,是没有一个丨警丨察能告诉他们几时放人,不知还要拘在这里多久。大人还好,年纪的,特别是小孩子,又累又饿又渴,打熬不住,哭闹声此起彼伏。
人群里的大温,借着和周边的人一起发牢骚,不起眼的,从人群间,慢慢往人群边蹭。
朱厚辉、大温和小赵三人,是李熙的三大亲随,有他们自己约定好的沟通方式,之前大温看到了朱厚辉,揽着哥儿,在大温一个问询的眼神下,朱厚辉抬手拔了下自己的头发,然后体贴的把哥儿往他身又揽了揽,让看去人不舒服的哥儿,可以靠在他的身。
大温明白朱厚辉的要表达的意思,在他们三人的暗语里,位于身体最高处的头发,代表的是他们的东翁李熙,朱厚辉用其动作回复了大温的问询: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因为东翁要他保护哥儿。
其实这个算朱厚辉不划,大温也猜得到。因为朱厚辉是李熙最贴身的亲随,轻易不会离开李熙,朱厚辉不跟着东翁而是赔着哥儿出现在这里,护持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自打进到操场,大温很注意规避森田,森田曾经对操场的人进行过一次巡视,大温尽量淡然,虽然森田之前并没有见过他,大温还是怕被森田记住脸,日后有麻烦。
到森田带人离开小学,大温看他那杀气腾腾的架势,猜到森田是带人对城里住户和商铺进行第二次搜捕。
这可有点麻烦了!
大温很清楚,庆秀和杜海山,在城里!他亲眼看见有人带引着他们两人,躲进了城里的戏园子。
今天午八点刚过,大温和两个伙伴一路追踪到农安,大街已经很热闹,拉车挑担的、支摊的、占位的、吆喝卖早点的,挤满了大街,正在四下打听捡舌漏,大温突然感觉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回头一看,路边一个挑担的汉子,冷冷的看着自己,是杜海山!
大温先向两个伙伴丢个眼色,然后立即向海山走了过去。
“兄弟,这么紧盯着追来,想干嘛啊?”海山双目炯炯,戒备十足。
海山对于大温,虽然不像和朱厚辉那么熟,但也见过好几次了。
大温低声告诉海山,自己是奉李熙之命来救他的,并把志远冒死为他撒谎的事告诉了他。
大温对海山说:“哥儿整出个燕九,可全是为了撇清你,东翁要你,立即回浑河堡去,至于那个人,交给我们,我们会妥善处理,保他平安。”
“怎么个保法?”
“这个,不能告诉你!”大温一脸严肃,送庆秀入关,涉及多个李熙系和张惠霖系的运输公司和人员,岂可随便说。
海山根本不信:“恐怕是你根本说不来吧!你家主子把那傻小子送去自首,是为了撇清我?哼,是为了撇清你们自己吧!把三哥交给你们?让你们好去邀功?”
大温冷笑:“要是那样,何必还和你在这小声说话,我吼一嗓子,你们还有跑?”
海山冷哼一声:“你不会吼,因为有我在,我要出了事,必然牵连到那臭小子,也牵连到你的主子,所以你们编出了个燕九,最想的,是要我离开三哥,我没说错吧?”
大温听了,真是哭笑不得,东翁难得的冒死做一次好事,一片好心,不但没人领情,还被这个自以为是、不识好人心的乡巴佬给污成这样!
看在杜海山有股子国人的骨气、对朋友庆秀也够义气的份,大温耐着性子再劝:“你不信我们东翁,不会不信你自己养大的孩子吧,难道你觉得,要不是哥儿自己想到的,我们会知道燕九?哥儿被你打得半死不活的,还尿了血,但仍为了保你不入日本人的眼,冒死对日本人谎称打伤他的人是燕九,你要是失了风,哥儿可死定了,我劝你,还是把人交给我们,立即离开!”
海山看大温一眼,无坚定:“三哥在,我在!”
“真是脑壳有包!”大温有点火了:“为了庆老三,自己儿子的命都不要了!你也配当人家的老子!”
海山两眼里射出两道锐利的光,看得大温都一凛,不由得退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