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根本不听!还向前冲,可不等海山踢断他的脖子,他先支持不住,人一晃,自已栽倒了。
海山冷哼一声,想要转身走人,可不知怎的,还是慢了一慢,忍不住又看了志远一眼,这毕竟是他的远儿,他的心尖尖啊!刚才那一脚,没有留力,踢在孩子的腰眼,这当胸踢得他吐血更伤,因为那里没有肋骨的保护,孩子又一个劲的冒傻气不知运气相抗,孩子肯定内伤严重,都不知他那小身板,扛不扛得住!
海山看到,志远伸出了他的手,抓着地皮儿的草棵子,艰难的向他爬来。
海山的心,忽然是一疼!这是他的远儿啊!
铮铮铁汉,眼里却一下子溢满了泪水。
海山很想扑去,把他的远儿从地抱起来,人孰无过,或者,这次,原谅了他吧!
可是,能原谅他吗?
不!
不管他做了什么,自己都可以原谅他,唯有当汉奸祸害同胞不能原谅!
因为这丧失了起码的人格,越过了做人的底线!
海山狠心的转身,抹一把泪水,可还没迈步,右脚裸被志远的手抓住了。
海山完全可以一个后踢,把志远再度踢飞,但他只是扭转头,对志远冷冷的勒令:“放手!”
志远的双眼,吓人的睁着,眼睁得很大,里头却像是空洞洞的,那模样,像是随时都要吹灯拔蜡了。
志远拼尽全力,说出他要向海山发出的警报:“不要……不要……”
志远喘着,想说什么,却已经说不出来。
不要什么?海山没有动脚踢开志远,因为他会唇语,他看到了志远的口形,志远那个还没说出来的字,应该是个“用”字,这让他心里一动。
喘了几口气,志远已经渐眯的眼又睁开了,看着海山,用尽他最后的一点力气,为他爹爹报警:“不要……用……粪……粪车。”
说完,志远手一松,人似乎是晕了过去,身体不受控的往边一滚,压过几个草棵子,突然不见了。
边是那个深坑!志远掉下去了!
“哥儿!”李阎王一声惊叫,扑来往坑里跳!
海山先是一怔,跟着整个人都呆掉了!
不要用粪车!
海山原以为,孩子来拉着他的脚裸,是想求自己别不要他,可孩子拼尽全力和他说的却是:不要用粪车!
而他原本,正准备赶回去,用粪车带庆三爷出城!
海山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是一阵阵的抽痛!
李阎王从坑里爬了出来,志远被他用腰带子,捆在身后,也背了出来。
月光下,李阎王看着海山,眼里的怨毒之盛,让秋的明月,都失了光芒。
“如果哥儿死了,我一定让你垫尸底!”
李阎王恶狠狠的说完,背着志远走了。
海山根本没看李阎王,他的目光,一直都在李阎王背后的志远身。
孩子显见得是晕死过去了,不但手脚是放软的,连脑袋,也是耷拉着的。
目送着李阎王背着志远渐渐远去,海山的心,空落落的,腿一软,跌坐在了地。
次日,是秋节。
快午的时候,拉着洋车的张瑞年,到了他姐夫开的“卢记”馒头铺,他经常到这里蹭饭,即使大摇大摆的出入,也没人生疑。
和他前后脚到馒头铺的,还有个来“买馒头”的年男人,这人叫刘有财。
很快这两人进到馒头铺后头的杂物间里,移开杂物,从地洞里放出他们藏匿在这里的杜海山和庆秀,四个人蹲在洞口秘商起来。
刘有财,四十下年纪,以运粪卖粪为业,胆大豪爽,之前有个因抗日言论被日本人定为思想犯的教书先生,是他冒险把人藏在粪桶里,用他的运粪车,给送出了长春。
刘有财对着海山,满脸的钦佩之色:“顺天爷!亏得你稳妥,不然庆三爷的命,今天要送在鬼子手里!”
昨晚半夜,海山赶回“卢记”馒头铺时,庆三爷和张瑞年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去找刘有财了。
海山力排众议,取消了行动,虽然他也怕错失了良机,。
志远所说的“不要用粪车”五个字,背景和可信程度都还有疑问,且时间拖得越久,庆三爷和张瑞年等人担的风险也越大,但海山还是决定,相信志远,听从他的警告。
结果,凌晨刘有财架着粪车过关卡时,受到了极严苛细致的检查,那些早已经混得脸熟、平日里懒散的军警,一下子严肃和勤快了许多,不但连车底都拿电筒照了又照,还不嫌屎尿臭,每一个粪桶,都开盖检查,还用铁钎子,在每一个粪桶里仔细探察。刘有财粪车的四个粪桶,其一个甚至还被铁钎子扎漏了,滴了一路的屎水!
“顺天爷!”刘有财又告诉海山:“你料得一点不差,你们藏在臭水沟土坎下的粪车,应该是被鬼子发现了,今早出关卡时,我没见一个平时替大和旅馆出粪的同行,听说,昨儿半夜,他们全被逮进局子,过堂去了,到现在人还没放出来呢!”
庆三爷听了,重重的打个唉声:“唉……!我当时和土豆,探得每天天不亮,有粪车能进出大和旅馆的后门,到臭水沟专门摆放粪车的地方,偷了一辆独轮粪车用,也不知偷的是谁的车,那人,只怕是被咱给连累惨了。”
四人一下子都沉默了,心里都是惨然。虽然事主肯定会自辩说车子是被人偷的,但日本人肯定不会轻信,那人被日本人刑讯迫害,估计难免。
刘有财虽然只是个粪工,职业拉洋车的张瑞年还要卑微,但在他们所结成的抗日社团里,却是个领头的角色,拿得起放得下,沉默了一会,开言对海山道:“顺天爷,看来粪桶藏人是行不通了,咱接下来咋办?我寻思着,咱得合计合计,看还有没什么别的法子可想,总得把庆三爷稳妥的运出去才是。”
庆三爷是刺杀鬼子大官、让人敬仰的民族大英雄,但接触下来,刘有财发现海山更冷静果决,更有领袖能力,所以刘有财更看重海山的意见。
要合计?显见得刘有财暂时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海山想了想,对大家伙道:“法子大家都可以想想,若想不出有十足把握更好的法子,我们仍用粪车之计!”
“啊?!”
庆三爷、刘有财、张瑞年三人,异口同声!
张瑞年最沉不住气:“鬼子严查粪车,还用粪车运人,那不是悬崖翻跟头——找死吗?”
海山双目炯炯:“粪车又不是花车,可不好闻!宪兵和特务查粪车,今儿一早,肯定是最严,今天没有收获,之后会慢慢松懈,所谓一鼓而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估摸着,不出几天,你算是打开粪桶盖,请他们检查,他们也懒得看了。三哥和我,先在这地洞里猫几天,有财你每天留心观察关卡军警的动静,到他们恢复如常不再对粪车进行检查时,是我们运三哥出城之日!”
张瑞年还待要说什么,刘有财伸手按住他不让他说,拧着眉毛想了想,对海山郑重的点头:“我看,行!”
“啊?”张瑞年还是有些不解,看看刘有财,又看看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