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向海山开言,声音之前软了好些:“老爷子!我是个想进熙德堂,哥儿却不肯收的人,差不多,是个外人,可否容我,说句公道的话?”
海山冷冷的:“说!”
“老爷子,自古有罪没罪都得先过堂,认罪划押了才砍头,你说哥儿是汉奸,要哥儿的命,不能这么堵着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吧?兴许里头有苦衷或冤情呢?你是不是也应该听听哥儿怎么说?”
“用不着!”海山狠狠的用眼剜着李阎王:“他当特务当汉奸是我亲眼所见,不但不羞愧,还领头欺压国人,屁颠屁颠的冲在前头,对着平头百姓使威风,要人家全部都蹲下,不准动,说敢跑的要吃他的枪子!”
志远听了,马对着海山拼命的摇头否认,他可真的是冤枉死了。
李阎王看志远一眼,哥儿的那个干部培训班的真实性质,他原来已经多少有些瞧科,这两天他一直暗跟踪志远,看得更透了,他也不喜欢哥儿跟着鬼子混,但他相信,哥儿肯定有他的苦衷。
李阎王像是自言自语,但语气坚决:“反正我是不信,哥儿会是个狼心狗肺的人,如果他那样的,都算是狼心狗肺,那这世,再没良心这个东西!”
然后看着海山:“老爷子,刚才你要杀哥儿,可当哥儿看到我举着枪对着你时,他拼了命的叫,对我猛摇头,你都要杀他了,可他却不让我杀你,这是良心还是狼心狗肺?老爷子,谁不怕死啊,那可是他自己的命啊,反正,我自问,要是换了我,我可做不到!老爷子,这可一样是你亲眼所见啊!”
海山没说话,因为他确实也看到了,无话可说。
李阎王又道:“老爷子,之前在马路你杠起哥儿时,我完全可以给你一枪救下哥儿,之所以没甩你一枪,是因为听林有说,哥儿对他说过这么一句话,哥儿说,老爷子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害他的人,也是一个他算是拼了命也要护你周全的人!我怕真甩你一枪,他和我没完!”
“别说了!”海山粗暴的打断阎王,“他对我,或还有些孝心,但明知我最恨汉奸,却还是当面人背后鬼,瞒着我去当了特务,把老杜家祖宗十八代的脸,都给丢尽了,这是最大的不孝!他丢的,不只是孝义,更是民族大义,帮日本人作恶,是自绝于我,自绝于杜家!他是我养大的孩子,没有我,根本没有他的一条小命在,现在,我要收回这条我给他的命!”
听海山说要收了志远的命,李阎王立时眼里放出那能把人看毛了的光,阴阳怪气的对着海山叫道:“老子没听错吧?要真不喜欢哥儿跟着日本人,不让他跟是了,顶多打骂一顿,要他的命?你脑子没被驴踢吧?至于吗?!犯得着为那些虚名、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咋看你们杜家,要了自己儿子的一条命?这可是个宁肯拼了命也要护你周全的好儿子!”
海山又一次明说要志远的命,可志远却仿佛只在意海山的命,坐在地,一衣襟的血,对一直端枪对着海山的李阎王,尽力的一直瞪眼睛一直猛摇头,嘴里呜呜有声。
或许是怕了志远对海山的愚孝,李阎王忽又收敛起满脸的不屑与不服气,对着海山换一副诚恳的好态度:“老爷子!哥儿可是你的独子啊!这可是你好不容易养大、对你孝心至诚的儿子啊!老子一身本事,他为了怕你不高兴,硬是不肯让老子跟他,你到了长春,他还找个由头,把我有多远打发多远!要不是我和林有都梦见他有血光之灾,我赶了回来,这会子,他小命都没了!”
从来只讲实力不讲道理、喜怒由心的李阎王,这会子,竟然耐着性子,又和海山讲起了“道理”:“再说了,哥儿帮日本人做事是汉奸?当了汉奸得死?这理儿可站不住脚!现在是日本人坐天下,做生意的得给日本人交税,种庄稼的得给日本人纳粮,在日本人开的矿山、工厂、铁路,还有公立的邮局、医院什么的,为日本人做事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他们全都该死?那得死多少?!别的不说,学校里教书的先生,天天都要给学生们讲日满亲善,天天都要教学生们说日本话,要按老爷子的意思,是不是这些教书先生也全是汉奸,得把他们全咔嚓掉?”
海山冷笑一声:“放你娘的屁!为糊口而为日本人做工,和为了自己荣华富贵而帮着日本人欺压国人,能混为一谈吗?被人用枪口逼着的,和心甘情愿当走狗的,能一样吗?!那些教书先生,又有几个是心甘情愿讲日满亲善的?可他——”,海山伸手一指志远:“不只是帮日本人做事,更是帮日本人作恶!给日本人当特务、做走狗,屁颠屁颠的欺压捕杀国人,丧尽天良,罪无可赦!老子今天一定要收了他!”
李少堂登时放下脸,他原本是个输打赢要、目无人、逞能斗狠的人,为着哥儿才装大尾巴狼讲“道理”,这会子耐性用完,一下子原形毕露,眼里放出凶狠的光,短枪一举瞄着海山的脑袋:“你说收收?你当老子是死人?你当老子手里的这玩意儿,是烧火棍?”
海山冷笑:“我们父子之间的恩怨,和你有什么相干?!赶紧请吧!别在这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海山只恨不得李阎王这个“外人”,赶紧滚蛋,別挡着自己清理门户,时已近午夜,凌晨要用粪车运庆三爷出城,接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但偏偏李阎王不是个等闲之辈,是个极危险的亡命之徒,海山不怵李阎王的功夫,但怵他手里的枪!
虽然海山自己手里也有枪,且枪法很好,但他很明白枪在关东第一快枪手的手里时,意味着什么。眼前这人若不是李阎王,海山早一脚把他踹一边去了,哪里容一个外人对自己教训儿子指手划脚。
偏李阎王是个不会顺人意的刺头,大瞪着一双牛眼一句顶了回去:“父子咋的,我管你是不是他的老子,我只知道,他是我的朋友,谁敢动他,老子送谁去见阎王!你要不信,可以试试!”
跟着,是嚣张又不耐烦的威胁:“老子杀人,从来不磨叽,现在还在这和你废话,是看在哥儿的份,赶紧滚,不然老子眼里认得你是哥儿的爹,老子的枪可不认得你!”
李少堂边说,边举着枪,小心的后退。
好像海山怵李阎王一样,李阎王也怵海山,他怵的是海山的功夫,李少堂向来眼高于顶,目无人,但海山眼的精光,让他根本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距离近了,会被海山暗算,而只要自己与海山有足够的安全距离,他自信自己能在海山威胁自己之前,一枪把海山给放倒!
海山还真的,一直在寻机把李阎王撂倒!如果自己能撂倒他,至少不用再怕李阎王手里的枪,不用怕他搞出什么大响动,于庆三爷出城不利。
海山到见李少堂小心的后退,知他己有防备,硬不行,改为挑拔这刺头和儿子之间的关系。
海山故作不屑的一声嗤笑:“朋友?你倒当他是朋友,可惜,你在他心里,不过是块他一心想甩掉的狗皮膏药!老子叫他不准再和你来往,他眼都不眨,立马答应!还撇得贼清,说和你,不熟!人家当你是一坨屎,你倒拿热脸,往人家的冷屁股贴,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李阎王,你还有没有尿性?!”
海山一双练的夜眼,分明看到李阎王的脸色,变了几变!李阎王果然了当!那脸皮,变得锅底还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