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年忙拉着车往回跑,敢在天子脚下的大和旅馆刺杀日本人,庆秀是他心目的英雄!张瑞年不想他的英雄被鬼子抓走,想着赶紧去给英雄报个信,他知道庆秀那房间虽然成天锁着门,但里头是有人的,因为他一直特别留心着,所以海山从后窗出入,被他看到过一回!
回大院的路,张瑞年找了张纸写下了警示字句,准备回到大院后,从庆家的门缝底下,悄悄的塞进去。
回到大院,见门外好几个人陌生人,穿的几乎都是立领制服式学生装,鬼鬼祟祟的,还时不时的瞟一眼大门里右边厢房的楼,张瑞年知道,这里已经被特务盯了,他已经不能从门缝底下把东西塞进屋,有人走过英雄的房门并停留,一定会引起特务的注意,后果难料。
张瑞年装着只是回来喝口水,拉着洋车又出了门,到没人处,放下洋车,转到了后巷,走了几个来回,万幸这里没有特务监视,张瑞年捡了颗小石头,投向英雄屋子的后窗。
海山看了看后巷的动静,从后窗跃下,和张瑞年交谈几句,向庆三爷打手势,庆三爷也不犹豫,从窗子往下跳,海山先架着庆三爷,躲在一个死角里,不一会,张瑞年拉着他的洋车跑了来,让庆三爷车。
之前他们已经商定,先去张瑞年的姐夫家躲躲,可张瑞年突然说他必须马回家取点东西,那东西很重要,要让特务搜去了,会死好几个人。他怕庆三爷逃了特务抓不到人,会把整个大院翻个底朝天。
海山怕耽误,问了东西的模样的地方,让张瑞年拉着庆三爷先走,他直接从张家的窗子翻进去帮他取回那东西。
东西到手后,海山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本想立即跳后窗走人,却听到楼下院子里有个声音在喊叫:“全部都蹲下,不准动,敢跑的吃枪子!”
那声音,耳熟!
当意识到那是远儿的声音,海山心头大震!
张家的房门并没有锁,海山走出了门,从走廊往下看。
海山真的希望是自己听错了,他的远儿,怎么可能是为虎作伥的汉奸!
可映入海山眼帘的,真真的,是那个他最亲的人!
海山分明看到,志远手里提着枪,像是个领头的,带着几个也是提着枪的人,凶神恶煞的在那里耀武扬威!
志远和他身后几个人一样,一身立领制服式学生装,有檐帽,这穿着海山是头一次见,志远以前在海山面前,从来不敢穿这么一身带有“公门之人”意味的衣服,要么长衫或西装,要么改良的猎装式便服。
海山不但希望自己听错了,还希望自己看错了,他希望那个正在咋唬的狗特务,不是他的远儿,可那有檐帽下还露出的几圈绷带,却在无情的提醒他,那真的是他的远儿!
那绷带还是自己大前天,亲手给他包扎的!
要知道这王八蛋当了特务,别说给他包扎了,当场应该把他给活撕了!
海山看到,志远抬头,看向了自己。他看到了孩子眼里的惊恐,然后,孩子栽在了地。
孩子晕过去了!
这要在以前,海山会心疼死,他知道孩子最看重的人是他这个爹,最怕的人也是他这个爹,世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光是用眼神,把孩子刺得昏死过去。孩子之所以晕倒,也是因为心血不足气虚气短,这是丹毒对身体的毒害,而孩子之所以会丹毒,是孩子当年卖身救父!
可这会子,海山没有心疼,反而是感觉畅快!要不是三哥还没脱险,还有重任在肩,他真想从走廊跳下去,亲手宰了那个敢欺瞒着他去当汉奸的小王八蛋!
海山谢过张瑞年和他的姐夫,说等夜深后,自己和庆三爷会离开,绝不连累他们。
张瑞年问他有何打算,当知道海山准备粪车运人,张瑞年和他姐夫相视而笑:“竟然和咱们用的法子一样!”
说开了才知道,原来张瑞年和他姐夫及几个朋友,目睹国土沦丧、人民惨遭欺凌,一腔悲愤之下,自发结社反满抗日。
张瑞年劝海山不要再冒险去臭水沟找他们的独轮粪车,说他们社里有一个人,是正儿八经的运粪工,粪车是马车,四个大粪桶,因为天天运粪,守关卡的宪兵丨警丨察和他都熟,对他盘查不严,运人较安全。之前有个本地的教书先生,因抗日言论被日本人定为思想犯,日本人却抓不到人,是他们把人藏在粪桶里,给送出了长春。
张瑞年对海山道:“臭水沟你们别去了,万一路出事呢?半夜三更的,除非不让人看到,看到肯定起疑。两位英雄,让我们的粪车送你们出城吧,车把式是行里人,不会有破绽,你们脸生,粪行的规矩又不熟,被盘问久了容易穿帮!而且独轮车,哪有马车跑得快啊。”
海山和庆秀对看一眼,对张瑞年拱手相谢:“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和三哥真是幸运,二位是我们的命的贵人啊!”
张瑞年赶紧回礼:“我们哪里是什么贵人,两位英雄千万不要客气,都是国人,应该的!”
事实,张瑞年还真的是海山和庆秀命的贵人,要不是张瑞年另给了出路,海山和庆三爷撞到森田贞男的枪口了。
这天晚,森田贞男亲自带人,在臭水沟边埋伏,等着庆秀和他的同党自投罗了。
森田贞田刑讯住户有了突破之后,带人重新勘查现场,在凶手翻墙位置的墙外,他发现了独轮车的车辙。
经过一番推理,森田解开了庆秀刺杀当天能混进大和旅馆之迷——通过粪车!
沿大和旅馆出粪路途的调查,还让他找到海山他们藏在臭水沟土坎下的那辆粪车,通过车辙对,森田贞男确认这是凶手翻墙位置墙外出现过的那辆车!
庆秀大腿枪,行动不便,他若徒步,一拐一拐的必然容易被发现,森田推断,从大杂院再次逃走的庆秀,会到臭水沟取车,藏身于粪桶,由其同党将他运出长春,所以他亲自带人,守株待兔!
结果,他白闻了一晚的臭气!
“卢记”馒头铺。
杂物房里,海山、庆三爷、张瑞年和他姐夫,四人商量既定,张瑞年即去联系那个运粪工,他姐夫要帮海山他们准备干粮及警戒,也出去忙去了,当房里只剩下海山和庆三爷时,庆三爷一脸关切的问海山:“兄弟,你怎么了?我冷眼瞅着,刚才,你气息乱了几次了。”
海山没有说话。
庆秀是他最好的哥们,自己心里有事,别人不能查觉没什么,如果连他的三哥都不能查觉,那自己简直不能说是有个铁哥们。
庆秀看定海山:“出啥事了?”
海山还是没有回答,庆秀惊诧的看到,海山低下了头,暗里握拳,身子竟然微微的在颤抖。
“海山!”庆秀倒抽一口冷气。
庆秀这一惊非同小可!海山是个刀搁脖子都能气定神闲的人,能让顺天菩萨暗里握拳身抖,事儿肯定不小,莫非是那张瑞年和他姐夫有问题,被海山发现了什么?可想想不像,那张瑞年看着可是一身正气,不像是个为了赏格出卖同胞的人,何况算张瑞年真的有问题,海山也不会是现在这个反应。
庆秀想了想,突然伸手抓住海山的双肩,紧张的问:“莫非,是远子?”
海山痛苦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