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摸出一张钞票,拍在李狗剩的面前:“车钱和饭钱!敢不收,不用坐在这了!”
李狗剩的脸,瞬间涨成了酱紫色,这不只是两人之间关系的撇清,更是对他的污辱,他堂堂李阎王,是给人拉车赚钱的?
可李狗剩并没有勃然发作,而是铁青着脸,将那张钞票,拿起放进了口袋,然后给自己也满了一杯,慢慢的喝着。
遇这么个没脸没皮的二货,志远也是没脾气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老实说,他在心里,已经越来越佩服李狗剩的锲而不舍。同时,对自己这么故意的戳人家心窝子,也在心里对自己有点儿不齿。
气氛登时变得极沉闷,了菜,两人也只是各自喝闷酒,一句话也没有。
但当志远又一次伸手去拿酒瓶时,却没能拿得起,因为被李狗剩摁住了。
“已经三杯了,不准再喝!”李狗剩的声音很轻,仍是铁青着脸。
志远握着酒瓶肚子,用力抽,可酒瓶子纹丝不动。
跟着李狗剩的手抓了志远的手腕,然后干脆把酒瓶子抽走放到志远够不着的地方。
李狗剩呼出一口长气,换了副温存点的样子,尽量好声好气的和志远讲道理:“要是喝醉了,一会回去吹了风,会吐的。到时候,难受的是你……”
志远别开了脸,好一会,才神色如常的扭回来:“我喝好了,我们走吧。”
李狗剩淡定的夹起一块鸡蛋放进嘴里,边嚼边道:“等一会儿,疙瘩汤还没呢,喝了再走,好给哥儿散散寒气。”
志远沉着脸站了起来,他从来不轻易被属下左右,更别说这李狗剩,连他的属下都不是。
李狗剩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今晚你去看那个几孩子的时候,我和你的南朱雀王志军王三爷聊了蛮久,他很会打听我的过去,我也从他嘴里套了不少话,我可算知道了,石头是谁。”
正准备起身而去的志远,惊诧的看着李狗剩。
李狗剩抬眼看着志远,脸色不再铁青,反而带着一种柔情的光:“那晚在大鱼丈人家,你烧得迷糊的时候,除了哼哼叫你爹,还拉着我的手,叫了好几声石头哥。”
这时,跑堂端了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疙瘩汤来,李狗剩把疙瘩汤移到志远前面,然后跑去柜台,拿了个汤匙给志远。
志远略一犹豫,接过了汤匙重新坐下。他被李狗剩触着心怀,和石头一起的点点滴滴,一时俱涌心头,他要借汤碗的腾腾热气,掩饰此时眼里的湿润。
恍惚间听到李少堂在说着话,在说什么他也下过煤矿,是被黑心的东家害的,不但一年做到头不给工钱,还转卖到煤矿做苦力,在矿,矿主狠,二包头、三包头的监工打手也一个个如狼似虎,他病得一步三摇,还得出工,不然不给饭票扔到万人坑喂狗!
何其相似的经历!志远心里感叹,和李狗剩的心理距离,有所拉近。
正说着,边的“猴脸”带着他兄弟,一人端着个酒杯,走过来,向志远和李狗剩敬酒。
志远留意到,“猴脸”和他兄弟,原来正在吃的,不过是一人一大碗高粱米饭,菜只有一小碟咸菜而已,刚才“猴脸”向跑堂的要了一瓶酒,志远猜到,这两兄弟是要过来向他敬酒,以谢他当日救助之恩了。
“哥儿是个三杯倒,我替他喝!”李狗剩一脸豪气,脸热情满满。
“没事!来,我们一起干一杯。”志远也端起了酒杯。
“敬您!”
“猴脸”端着酒杯,和志远碰了碰杯,他的杯口,志远的杯口低,又和李狗剩也碰了一下杯,杯口李狗剩的杯口高。
看见对方斟满的酒杯,在碰杯时晃了好些酒在自己的杯里,李狗剩在心里冷笑!
志远的疙瘩汤喝到一半的时候,李狗剩起身,说是去茅房“甩瓤子”(土匪黑话,甩瓤子是拉大便)。
李狗剩走出去的脚步有些踉跄,看得志远不屑的直撇嘴,这二货还敢笑自己是“三杯倒”,他才喝了多少啊,走路都脚歪步斜的了。
志远继续喝着疙瘩汤,偶一搭眼,“猴脸”那一桌,没了人!桌是空的饭碗,和一瓶打开了还剩下大半瓶的酒!
志远心一惊,那两人,省俭得连热菜都不舍得点一个,用咸菜下饭,那剩下的大半瓶子酒,竟然不拿?
志远立即猜到,他们是冲谁来的!
刚才李狗剩走路都脚歪步斜,他喝得不多,以他的体质,决不会这点酒醉了,刚才“猴脸”敬酒时晃在李狗剩杯里的酒,很可能下了药!
那两人,很可能是李狗剩的仇人,他们来长春不是寻亲,是来要李狗剩的命的!
志远跳了起来!
可又慢慢的坐下了,李狗剩和那两人之间,说不定是杀父之仇,自己凭啥阻止人家报仇雪恨?李狗剩身背着那么多条人命,难道他不该死?
何况,李狗剩要是挂了,这一坨他一定要甩掉的屎,不真的甩掉了吗?
小酒馆是紧挨着一家大车店的,店后一大片杂树林子。
林子里,“猴脸”持刀,放轻脚步,但却是十分焦急的搜寻着。
他带着他的兄弟,追踪仇人李阎王到了这片林子,可没有多久,发现,跟在他身后他的兄弟,不见了。
“猴脸”十分的心焦,心里有极可怕的预感,自己很可能被人反算计了!李阎王出门时,那踉跄的步态,只怕是装出来的,那杯有蒙汗药的酒,他并没有真的喝下去!
很快,他看到了他的兄弟!
这晚月色很好,他看到他的兄弟,被环颈吊挂在树枝,似乎是已经晕死了过去,都不会动了。而吊挂他兄弟的,是他兄弟的腰带子!
他很想立即扑过去,抱起弟弟的身子往顶,他不能让他弟弟,被勒得气绝身亡!
可他知道,那是个什么陷阱!
他手里的短刀,飞了出去,想把吊着他弟弟的腰带子切断,谁知“叮”的一声,他飞起的刀,被什么东西凌空打落!
一种大难临头的恐怖感在他身体内弥漫,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落跑,走了出去,抱起他兄弟的身子往顶。
他知道不逃跑意味着什么,可这,是他的亲弟弟!
果然,一声冷笑,一颗树干后,李狗剩转出身来,双手提枪,一手垂着,一手平举,枪嘴指着“猴脸”,轻蔑的道:“在金凤家抽冷丁子给了我一刀的人,是你吧。你以为你那点小把戏,能暗算得了我李阎王?老子的鼻子,狗还灵,你一近身,老子闻到了味!没什么杀气,能逃得过老子这双天眼!看在你还有尿性的份,报个名吧,我好找人给你们家送个信,让他们来给你们收尸!”
“猴脸”怒视着李狗剩:“你把我怎么滴随便,放过我兄弟!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李狗剩冷笑:“明年今日,是你兄弟俩的周年!你到底报不报名?”
“猴脸”神色悲愤,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洛河长嘴!”
李狗剩怔了一下,洛河屯是佳木斯地界的一个屯子,他为匪时,曾经洗劫过那里,这“长嘴”他也听说过,玩得一手好短刀,因为长得嘴向前特别突出,得了个“长嘴”的外号。
“老子记得,我好象没杀过你家里的人吧?”李狗剩怪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