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愣了一下,刚才他在拉扯这杀坯坑时,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石头,想起当年他把石头从有蛇的石坑里拉出,石头出坑后,把自家香瓜地里最好的一个瓜摘给他吃,还弯下腰说要背他回村。
如今这杀坯竟然也弯下了腰,说要背他!
场景何其相似,与石头一起的点点滴滴,一时俱涌心头。
志远一时间,都有些恍惚了。
“发什么呆啊,快来啊!你不冷啊?看你抖的,有这功夫,去筛糠多好。”李狗剩不耐烦的催。
志远定一定神,向李狗剩一伸手:“谁要你背!刀子还我,我自己会回去,不用你管!”
李狗剩听了,直起了身子,双手叉腰,死盯着志远,那眼神能把人看得发毛!
李狗剩压下心里的火气,难得的和志远讲道理:“你知这是哪?你内伤外伤都不轻,又没个灯火,你有本事回去?乖乖的跟我走,受了重伤浇了冷雨可真不是玩的,我都怕你冻出大毛病来,万一你两脚一伸,老子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那林有和大鱼肯定和我没完!”
李狗剩把灯挂在了腰!
志远见了转身跑,这杀坯空出了双手,绝没自己的好!
可才跑两步,冻得发麻的腿脚动作不协调,被树根子一拌,摔了个狗啃屎。
李狗剩赶来抓住他,把志远双手反绑在身后,然后扛起人边下山边讥讽:“敬酒不吃吃罚酒,自讨苦吃!你以为我是林有啊,对你百依百顺的!咋样,哼哼个啥?老子肩膀硌痛你了?活该!”
志远开始还咬着牙,可不一会顶不住了,被李阎王肩膀硌的地方,正是他伤重的地方,忍不住出言哀求:“停啊……疼……”
李狗剩放下志远,见他疼得五官都缩成一堆了,叹口气,边给他松绑边数落他:“你呀,都这田地了认个输行不,你知道你手下的南朱雀王志军说你啥?他说你什么都好,可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交待林有,要林有对你要做好三防,防寒防淋防矫情!你受不得寒淋不得雨,但这些,都没有你这矫情更烦人!”
双手一自由,志远捂着右肋和右下腹,倒在地打滚直哼哼,连对那敢在他背后说他矫情的王志军,都没功夫怨恨。
到疼劲儿缓些,撑起身子坐起,见地放着灯,而李狗剩不见了。
正自狐疑,听到动静,跟着见李狗剩骑着马回来了。
李狗剩下了马,走到志远身边蹲下,尽量耐着性子温言道:“哥儿,再怎么着,也别和自己过不去,”李狗剩说着,从身摸出一个小瓶子:“实话跟你说,这是*,本来是想……用在你身的!”
李狗剩说着,反手一挥,把那瓶子扔出老远,跟着是瓶子在什么东西撞碎的声音。
李狗剩看着志远,一脸的真诚:“我不是什么好人,对你,也起过坏心,可这会子,你伤成这样,算是想防我,你防得了吗?我说的可是心窝子里的话,我原本是想对你使坏,可后来还是下不去这手,因为你是个好东家,是个真善人,我舍不得你死,所以才改成打你一顿扔水沟里了。下才过雨,这野地里想给你生个火都不行,你别再杠头了,乖乖的听话,让我赶紧的把你送到个有干衣服有热炕头的人家,好不?”
志远定定的看着李狗剩,轻轻的点了点头。
李狗剩大松了口气,心下也佩服,眼前这人,虽然伤痛难忍,但他刚才看自己的那一眼,眼神是清澈明亮的,这说明他肯跟自己走,不是痛急攻心、病急乱投医,而是他看到了自己的诚意。
李狗剩受了鼓舞,赶紧再给志远吃个定心丸:“我准备带哥儿去的地方,是大鱼的丈人家,离这里不远,大概两里路,这里离城里蛮远的,路太远我怕你受不住,而且实说吧,你现在这样子,我可不敢直接送你回城,怕说不清楚,也怕这动静大了,把我的仇家引来,会对你不利。到了大鱼的丈人家,先安顿好今晚,明儿一早,让大鱼的丈人用马车送你回去,或是让他给城里送信,让林有和大鱼来接你回去。可好?”
这一回,志远不但轻轻点头,还“嗯”了一声。
李狗剩牵过马:“这马原是拉马车的,没鞍子,有鞍没鞍我都一样能骑,你坐我后头,抱紧我,知道不?”
大鱼的丈人一家,万没想到已经离了他们家好多天的李阎王,会杀个回马枪。
他们已经知道这人是大名鼎鼎的李阎王,畏惧之极,李狗剩说什么是什么,李狗剩要他们腾出正房的热炕,也立马照办。
李阎王故意把枪明插在腰带,气势逼人,但人却还客气,到知道李狗剩带来的病人是李善德,大鱼的丈人心甘情愿的忙活开了,清洗的热水,保暖的衣服,驱寒的姜汤,忙不迭的一一送,还叫了老婆赶紧给两人做面条吃。
志远对大鱼的丈人说,自己因为吃同学的喜酒喝醉了酒,稀里糊涂的骑了马出了城,结果从马摔下来,后来人又掉坑里摔伤了,幸亏遇到李二爷,近把他带到了这里。
到大鱼的丈人走开,志远对李狗剩道:“明天我回去,不论是对李大先生,还是有哥他们,也都是这么说,这一身的伤,是我喝醉了酒,自己摔的。不会有人找你麻烦,你和有哥和大鱼,还可以是朋友。”
李狗剩听了,笑说:“果然是个会疼人的东家,哈哈,我才入你门下,你这么为我着想。”
见志远脸黑,才收了笑,然后很认真的给志远作了一个揖以表谢意,自己也有人疼了,这感觉不错,他是真的领志远的情。
志远可不像李狗剩那么霸道,把主人家赶出去,自己占正房热炕,到李狗剩原住的西厢炕烧热了,挪西厢去休息,把正房还给主人家住。
李狗剩借口要照顾志远,也住西厢,这也不完全是借口,志远除了身的伤,也开始发烧了,真的需要人照顾。
李狗剩殷勤的端来冷水盆,拧了毛巾把子,对拥被而坐的志远道:“哥儿,快躺下,我好给你敷在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