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全是电光火石般一瞬间的事,跟着房里非常安静,双方都是练家子,都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声,都努力想找出对方站在哪一个地方,但都失了方向。
只有一个呼吸声是明显的,在炕尾。
李狗剩判断,那是金凤,估计是被人家捆了塞着嘴扔在那里。他要是功夫不到家,以为那是敌人,甩手给她一枪,那自己的方位完全暴露了。
李狗剩突然醒起,自己可是光着膀子!他皮肤虽然不白,但肤色怎么也不得别人的黑色夜行衣好隐藏,而且皮肤是有温度的、有光泽的,屋里虽然黑,但在暗里呆久的高手,不难察觉他的位置!
一念至此,李狗剩毫不犹豫,双足猛力一弹,地一个旱地拔葱,人已经腾空而起!
亏得这一跳及时,劲风从他脚底扫过!
而且不只一道!
他大爷的,埋伏他的人不止一个,至少两个,并且其至少有一人是高手!
李狗剩心里骇然,对方绝非善茬,人数装备不明,此处绝不宜久留。
亏得李狗剩平时小心警惕,对金凤家的布置又极之熟悉,平时心里已经有遇事如何脱逃的预案,人还在空已经改变了方向,准确的落在房里的八仙桌,然后再一个猛跃,人如子丨弹丨一般,撞开窗户跃出了屋外!
李狗剩趁黑逃到安全之处,在一个人家晒台,偷了件衣服穿,然后连夜出城。
是谁偷袭了他?
李狗剩相信,是熙德堂的堂主——李纳李善德!
李善德有他在金凤门前的照片,说明李善德知道他的这个落脚点。
而那两个袭击他的人,其那个高手,李狗剩判断,是那天李善德和他在熙德堂正式见面时,那个躲在屋顶,极沉得住气,沉稳得连呼息都轻微到他听不到的程度,以至于让他都不能判定他具体位置的那个高手。
李狗剩恨得咬牙切齿,发了狠:“李纳李善德!好你个王八蛋!还真他妈的敢和老子翻脸是吧,你想老子死,老子要你生不如死!”
第二天,李狗剩在金凤家被袭击的消息,志远已经探听到了。
被人捆扎得像个粽子似的金凤,在天亮后,确认昨晚捆她的人确乎已经走了,这才敢有所动作,从炕滚下地,然后一路滚出大门,想找人求救给她松绑。
最早发现她的人,除了路过的街坊,还有志远派去监视她家动静的王志军。
志远和李狗剩翻了脸,临别,李狗剩阴恻恻的冷笑着扔下了一句:“哼!咱走着瞧!”——那眼里的狠劲儿,让林有等人,为志远担心不已。
这李狗剩既是条没人性的疯狗,也是个本领高强的亡命之徒,志远当然不会掉以轻心,贴身藏了匕首,出入都带林有或者大鱼,还安排了王志军去打探李阎王的消息。
王志军装着瞧热闹,混在人堆里听了个仔细,才知原来金凤并不知包下他的客人是李阎王,李狗剩化名“张三发”,自称是来跑生意的商人,开口包了金凤三个月,昨晚金凤在家里好好的,不知怎么的突然灯灭了,在眼前一黑的同时,她被人一下子敲晕了。
等金凤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被捆得结结实实,嘴也堵了,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她才动了动,有人踢了她一脚,命她不准有半点动静,不然一刀宰了她,金凤吓得不敢再动,一直捱到半夜,“张三发子”按约进了门,金凤听到“张三发子”在炕前说了句:“臭婆娘,又发骚了?看老子不干死你!”,跟着似乎摸黑和人打了起来,很快是窗户撞破的声音,听得说是从窗户“跑了”,跟着屋里全没了动静,黑灯瞎火的,金凤也不知捆她的人是走了还是没走,一直不敢动弹,到天亮了,看清屋里确实没人,这才“滚”了出来。
之后一连好几天,李狗剩全无消息,志远和王志军等人都猜想,李阎王是被他的仇家发现了行踪并袭击了他,但让他跑了,或许是仇家的力量他更强大,李狗剩被迫脚底抹油溜了,甚至有可能,李狗剩已经连夜逃离了长春。
为了保险起见,志远出入还是很小心,而林有和大鱼,更是不辞劳苦,每天都主动接送志远,但时间一长,志远不淡定了,不让林有他们再接送,一来他觉得一连多天平安无事,看来是李狗剩疲于奔命,已经顾不来找自己的不痛快了,说不定李狗剩早离了长春,被仇家追到天涯海角了;二来他多少也自负自己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好捏!他自信他能保护自己;三来是他觉得老让人接送难为情,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端着主子的架子、让人伺候的人,而个学都有人接送,这让同学朋友看见了,像啥话啊!
志远不让接送,林有却总不放心,不敢明里抗命,挎个菜篮子装着买菜,在志远学、回家时暗保护,被志远发现后挨了剋。
私下里,大鱼对林有说:“哥儿这人,什么都好,是有点儿死要面子活受罪,也是王三爷所说的‘矫情’!”
“王三爷”指的是王志军,志远手下的体制,他打下是四神,四神地位很高,志远的伙计,得称四神为“爷”,四神以东西南北排序,所以在四神里,南朱雀王志军排第三,排在东青龙关四、西白虎张辅臣之后,是“三爷”。
王志军曾是志远的贴身跟班,如今这一职责,按志远的吩咐逐步交接给林有,王志军一再向林有交待,对于哥儿,必须要做好三防:防淋防寒防矫情!
这是因为哥儿被红毛丹损伤了元阳,淋雨受寒,很容易感冒生病,甚至是丹毒亢,而矫情,会让哥儿苦了自己!
若依大鱼的性子,这矫情是病,得治!治的法子,是让哥儿吃点儿苦头,在南墙把头撞疼了,自然知道回头了。
可林有舍不得!
挨了剋,还是心系志远安危,时时悄悄的暗保护。
大鱼和林有十多年的交情,他对林有,太了解了,知道劝是劝不住的,只能自己勤快些,把林有的活揽下不少,为的是让林有能有时间,继续暗保护哥儿。
又过了几天。
晚差不多九点的光景,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在长春的街道行驶着。
这是伪满洲国交通部部长、经济高级顾问、伪央银行行长李熙的座驾。
朱厚辉开着车,时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扫一眼后座。
后座坐着李熙和志远。
后座,志远打着瞌睡,脑袋随着车子的颠簸,摇来晃去的,一下下轻磕在车窗子。而坐在他边的李熙,一副又怕志远撞疼了又不忍心叫醒他的模样,甚至几次伸手,用手去为志远垫在脑袋要磕的地方,让志远磕在他的手。
志远最近着了魔似的,忙着熙德堂的事情,加又要学,又要经商,还要陪李熙应酬——他们今晚是才参加完一个政府内“日系”和“满系”联谊的招待酒会,颇有精疲力竭之态。
朱厚辉只能尽量把车子开得稳些。
李熙看着志远,他已经不只一次教训过志远,批评他在熙德堂投入了太多的精力,是本末倒置!可这小子,屡教不改!而这臭小子,人又好强,除了慈善,学、经商、交际等别的事情也总尽力做好,如今天,李熙看他面有倦容,要他在家里休息,他却不肯,执意陪李熙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