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远抬眼看着他的老师:“老师,当初,我跟随您的时候,是四年前的正月,那时,我还不满十五岁,学生身体素弱,愚笨不敏,这几年,老师为教导、养育我,有多呕心沥血,学生无一不看在眼里、铭记心,教导和养育之恩,善德永世不忘!恩义亲情重如泰山,纵有……犹疑,也是……也是……割舍不下的。”
说到后头,志远忽然有些哽咽,默然低下头,这个话题,勾起了他许多的回忆。
跟李熙之初,老师带着他东跑西颠的,去湖炭矿报仇还恩,铁岭、长春、北平,四下里搜寻古蝎子古诚义的下落,甚至只凭他的描述,不知是否动用了他背后那种神秘的力量,竟然在铁岭一带找到古蝎子的老巢,确认了一件事,是古蝎子和他的几个徒弟,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没有在东北活动过。
除了帮他报仇还恩,查古蝎子的下落,老师还不惜重金,带他到洋人开的大医院看病以及遍访名医,为他身体里的丹毒寻找更好的治疗方法。
他对洋行生意有兴趣,老师不但为他铺路,还把大连洋行界最有影响力的几个人介绍给他,即使只是师生一起吃个西餐,老师也抓住那点滴的时间,言传身教,教他英语和西餐礼仪,教他和洋人打交道的窍门,若没有这些,他无法抓住那次洋行货轮沉没打捞货品的机会,淘到自己人生的第一桶金。
当他自己的第一家钱庄在大连成立,首日即被大连工商业界热捧,志远知道,那不光是自己的本事,更是老师背后的联络努力,才有那么多的人把钱存在他的钱庄,来给他锦添花。
为了他留学日本,老师更是操碎了心,和他仔细分析了应该是学还是学武,定下学之后,为能让他考取东京帝国大学,老师亲自教他日语,还推掉了很多应酬,每晚向他讲授日本的近代史直到深夜。他东渡日本,老师亲自陪他到东京,为了他的学习生活有人照顾,老师把他安排在日本友人家里吃住,为了托请日本友人好好照顾他,老师还忍痛把他很喜欢的一方极名贵的古端砚,送给了那个日本人。
而最让志远感动的,是自己每回生病,老师对自己的照顾和陪伴,曾经很多次,他劝老师去休息,不要在他生病时彻夜的守在自己身边,因为那没有必要!且不说志远已经有了自己的亲信,算在李家,也有佣人或老师的亲随可以照顾病人,何劳老师这个“一家之长”如此辛劳,可是,几乎每一回,志远从昏睡醒来,看到的都仍是老师那张因为关切、因为近在咫尺而放大了的脸。
久而久之,现在,只要是生病了,志远已经习惯了老师的看护,见到老师在身边,竟然如有爹爹海山在身边一样,让他觉得心里特别的踏实。
“善德,怎么了?!”李熙见志远低头不作声,伸手拍拍他,又欲侧头看看他的脸,志远把脸别开去,眼里似乎有一层水汽。
李熙心有所感,他知道志远为什么感动,这是个懂事得让人心疼的孩子,自己对他的好,他看得极重!李熙很想伸手把志远揽在怀里,但想想,还是忍住了,太过亲昵,怕孩子不自在,因为任是谁,在孩子心,也无法和他爹海山。故而只是伸手,在志远背轻轻拍了两下。
李熙心里很是受用,不枉自己这几年的辛劳操心,孩子对自己,已经真的有了亲人一般的感情,已经“割舍不下”了。
待志远情绪平复些,李熙玩笑道:“口才不错,说得漂亮,这‘呕心沥血’四字,用得尤其恰当,可是,竟然还有‘犹疑’,哼!”
志远刚才眼圈子红了,老师虽不说破,也难免有些尴尬,难得老师玩笑解窘,连忙解释:“有‘犹疑’,是老师的言行,让人看不透。而且,我也不信老师会死心塌地的给日本人当汉奸,老师和日本人交往,我想更多的是老师想借日本人的势,做自己想做的事,彼此是相互利用的关系。”
李熙深深的看了志远一眼,这臭小子确实聪明,“相互利用”更是一语的,“你倒是个有眼力劲的……只是,以后这种话,切不可再说,被别人听到,是祸事,明白?”
“明白!”志远兴奋了,老师这么说,是暗示了自己的推断是对的,老师不是汉奸,至少不是个对日本人死心塌地的汉奸!
兴奋之下,甚至主动往李熙身边挪了挪屁股,坐近了些:“老师,我能问问,您为什么肯当现在这官吗?”
李熙一笑:“你说呢?”
“名利?”志远忽闪着他那漂亮的长睫毛,若有所思:“可是,老师却教导我说,现在时局纷乱,要我一定要淡薄名利心,在人前模糊自己的政治倾向。”
李熙乘机表白:“要你模糊自己的政治倾向,是因为爱护你!现在时局还不稳,抗日,是要杀头的,而汉奸,也不是那么好做的,被某些人戳脊梁骨不算,不知哪天,可能在街头被人‘锄奸’暗杀了,你爱做生意,生意人以模糊自己的政治倾向为最高,不论顾客是什么政治倾向,都可以做他们的生意。”
再换一副教导的口吻:“而淡薄名利心,则不只是针对目前,你以后也可受用。名利心切的人,必然俗见重,事事求周全,样样求完满,这是俗见,人要一天到晚都处于这样的患得患失之,是作茧自缚,不但影响一个人的眼光和格局,也损害身体,”李熙说着,伸手摸摸志远的头:“你身体素弱,这点尤其要注意。”
志远点头,虚心受教。
“而我肯出来当这个官,若说不为名利,那是虚伪,但名利之外,确实还有别的东西,那是民生!以前,我的抱负是工业救国,现在,是民生主义!”
李熙问志远:“善德,你觉得,是民生重要,还是民族重要?”
志远想了想,迷茫的摇了摇头。
李熙一笑:“那么虚伪做什么?你从小历经苦难,最想的是不是能吃饱穿暖?能去学?只要能吃饱穿暖,能有安稳日子过,你会管元首是张作霖还是傅仪?我想,你是想说民生更重要的,可又怕这么说出来,被人说不顾民族大义吧。”
志远轻轻点头,因为他老师说得不错,可是,老师的论点站得住脚?
“老师,算民生更重要,但这也不是附逆的理由啊。”
李熙闻言,瞪了志远一眼:“臭小子,叫你模糊自己的政治倾向,你丫的‘附逆’都出来了,他日在外头若一时嘴滑,叫人听了去,又是一场*烦!”
骂完,开始给志远讲“道理”:“善德,你以前在湖炭矿当过童工,知道军阀治下恶人们无法无天,是个什么烂样!对于民族来说,满洲国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于满洲国内的百姓来说,我敢说日本人会把民生大事治理得那群子军阀要好!日本人做事有个特点,是认真!你看看新京的建设,仿巴黎的城市格局,全市设下水道,以后平民百姓也用得抽水马桶!这在史可是头一遭!新建的多所学校,在混凝土的配和质量下了很大工夫,我敢说,这些建筑可以百年不倒!还有电力、暖气和公园的规划,以后普通百姓生活的水平,将有极大的提高!满洲国的官员,高官以技术型官僚为主,下层都是通过考试挑选,从来不讲人情不走后门,没有裙带关系,这在国历史,可是从来不曾有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