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的付出,老师的信赖,特别是老师让他爹海山,至今能好好的在老家浑河堡经营着医馆,不用象三大爷庆秀那样,成天东躲西藏,自己怎么能不感恩!
“老师!”志远完全屈服了:“我说……,我去救梅子瑜——”
李熙一摆手,打断了志远的话,走到床边,扶志远坐床,给他盖毯子,然后向朱厚辉一摆下巴,示意他去把书桌的粥拿过来,然后伸手探了探志远的额头,还是有烧,虽然一脸严肃,但语气温柔多了:“吃完粥,再说!”
这钟点,孩子一定已经饿了。
志远吃粥的时候,时不时的感激的看坐在床沿的老师一眼。
吃完粥,李熙拿过碗递给朱厚辉,然后亲自用自己的手帕,帮志远擦擦嘴角,眼神温柔的鼓励他:“说吧。”
志远轻轻的点头:“嗯……,昨天,我在老师办公室门外,才要推门进去,听见里头有人说,说梅子瑜狡猾,之前抓捕他时,他一个人引开了一队抓捕他的人,不但自己跑了,还掩护几个同案犯跑了,这么个贼胆大的人,我……我听了心里佩服,来了兴趣,在门外偷听了一小会,别的没听明白,只听明白一件事,是“妄图颠覆军列案”案子里有犯人新被捕,供出在东香屯梅子瑜家的地窖里,有套挖另一个地洞,说梅子瑜藏身在里头,我……”
“你,去了东香屯!”李熙盯着志远,还是那个老问题:“你为什么要去救他。”
志远看着李熙,为什么救梅子瑜?因为日寇侵华,杀我同胞,焦我国土,梅子瑜那样的人,是人人景仰的英雄!怎么能看着他即将被日本人抓捕而无动于衷!
可志远没把这心里的话说出来,自己的老师正做着“新国家”高官,天天和日本人一起推动“日满亲善”,暗里还可能是日本人的大特务,这心里的话要是直白说出来,会触怒老师,那是找死!
志远想了想,小心的选择着措词:“因为……因为我们都是炎黄子孙,和日本人起来,梅子瑜是和我们血缘更近的同胞。”
李熙了听了,冷哼一声:“那,我和梅子瑜相,是不是和你,是更亲的亲人?你救他,你知不知有多危险?你要失了风,牵连必广!你不怕坏了我,坏了你师母和姐妹?”
志远扯着脖子,挺起胸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决不会牵连别人!打死我我也不会供出老师!梅子瑜的事,我决不会说是从老师那里偷听来的!”
志远以为自己这么表忠心,李熙会高兴,谁不知,话音才落,脸是一辣!
“放你娘的屁!”李熙骂道,抬手给了志远一个嘴巴!
志远捂着脸,错愕的看着李熙,老师竟然打他!
志远追随李熙四年,这是李熙第一次动手打他。
李熙从床沿腾的站起,点着志远的鼻子,气急败坏的数落:“你以为你很硬气?你以为你能大义凛然、视死如归?天真!对宪兵队,对特务丨警丨察,你知道多少?什么都不懂,他妈的想逞英雄!”
李熙气得脸都红了:“你以为,英雄那么好做?只要进了宪兵队,有的是法子撬开你的嘴,皮鞭子蘸凉水,从背部方一鞭挨一鞭地往下排着打,打得背后没有一丝好地方;灌辣椒水,灌得口鼻出血,喘不过气来,辣椒面呛到肺里,痛苦难挨;还有什么压杠子、烙铁、细铁钎子扎对穿、老虎钳子夹手指……你是生铁也能给你打熟了,何况是人啊!还他妈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当得起?!到时,不乱咬已经是他妈的等人!”
边朱厚辉还嫌李熙说的不够震撼,一脸不屑的还继续加码:“还有‘药缓冻’,是冬天扒掉衣服推到室外往身倒凉水,冻成冰棍了,又推进屋里往头倒火,把人烧得焦头烂额!还有过电!用手摇电话机,被电的,接线的地方,电得皮肉焦黄,全身颤动,痛苦异常,没有人能扛得住,全是屎尿失禁的!反正,多了!别以为痛晕算完,有肾腺素,能让你一直挨着痛不晕过去,更别想着死,进了去,不开口,是不会让你死的,绝食都没用,有营养针,绝对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朱厚辉还待要说,李熙回头一个眼色,把他止住了。
因为李熙看到,志远的模样不妥,眼神悲愤,气息急促,胸口剧烈起伏。
李熙赶紧坐回床沿,伸手覆在志远的手背,轻轻拍着,安慰他:“别激动,别激动,深呼吸……”
朱厚辉想起,志远小时候在古成义手里,是受过烙刑和灌水之刑的,受刑熬不住,差点死了,但却没死成,被古成义用生鸦片吊命,继续受苦。志远的十只手指头,还被古蝎子用针,扎穿了八只!只顾着威吓,却忘记了这茬,让哥儿忆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志远尽量调着呼吸,到呼吸顺些,却感觉眼前发黑,身发冷。
李熙发现,志远脸色发青,身子在微微发抖。
李熙心疼的把志远搂在怀里,温柔的拍着他的背:“别怕,别怕!那些……,都过去了,有老师在,老师会保护你!不管古成义是死是活,不管他躲在哪里,老师也一定把他挖出来,让他再也不能伤害你!”
朱厚辉及时的递一杯温吞水,李熙喂志远喝下去,志远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孩子病,李熙不忍心再问下去:“你睡吧,今天先不聊了。只是还有两句话,你给我好好的听、给我好好的记住!”
李熙双手放在志远的肩,很认真的对志远道:“这是老师对你的教导,也是忠告:你记住!第一,一个人,甭管他有多能耐,都无法和国家机器相对抗!第二,你做生意还行,但在违法乱纪这头,是真的没能耐,没知识、没经验,什么都不懂,除了连累人,不会有什么建树。听老师话,不要再碰这些事!”
夕阳西下,云朵披了金辉,宛如鲜艳夺目的彩缎,装饰着红蓝色的天空。
长春汇华银行门前,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边,一个长衫礼帽富商打扮的长者,柱着明棍,向着马路的尽头,翘首以望。
这人是李熙的好朋友、东北著名的官员和实业家、前东北总商会会长、沈海铁路公司总办、东三省盐运使张惠霖。
九一八”事变后,张惠霖因不愿为日本人做事,辞去了一切职务,拒绝了日本人要他出仕的邀请,隐居于大连市郊外的黑石礁屯。
张惠霖这次到长春,是其子张其先的汇华银行在长春设立分行,张惠霖在汇华银行拥有股份,这次到长春,是和儿子一起来视察分行的开办情况。这边的事儿已经办完,父子两人即将去火车站,离开长春。
张惠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不禁埋怨:“这李弘远(李熙字弘远),说来送我,却到这钟点了,还不见人……”
边陪着张惠霖的,是前东北总商会的钟干事,他现在是张惠霖的亲随,他眼神好,指着马路尽头:“来了!来了!是李部长的汽车!”
李熙下了车,丢一个眼色给和他同车而来的朱厚辉,让他在边警戒,然后走近张惠霖,拱手赔笑道:“惠霖兄,有事来迟了,还请见谅!”